妈妈比我还小的时候，嫁嫁（方言：音jiajia，外婆的意思）就去世了。接着外公也去世了。到了参军年龄的舅舅也因病去世了。落得妈妈一个，孤零零的。

记得那时我们与叔伯的一位嫁嫁来往密切，他们住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六渡桥。每年的寒暑假，妈妈都要把我送去度假。

叔伯嫁嫁住在四楼。小舅舅上下楼很快，一溜烟的，像个小机灵鬼。嫁嫁胖得要命，而且也矮，跟电影里的地主婆一个样子。她对我很好，每次吃饭，把菜使劲往我碗里夹。有些菜（大概是些海味菜）实在难以下咽，于是装作吐痰，出门把它扒在楼梯角落。进了门，嫁嫁看我碗里没有了菜，又给我夹。我愣愣地端着碗，总是不敢做声。

小舅舅大概初中要毕业了，要去照相馆照相，说带上我去跟他照一张合影。我去了，照相馆里人很多。轮到我和小舅舅照了，我吓得哭了。小舅舅慌了，说了半天，最后把他的红领巾给我系上我才停止了哭。

去嫁嫁那儿的次数多了，人也变得顽皮起来。有一回竟同小姨小舅吵了起来，他们说：“你不是我家的亲外甥，是假的！”我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说是假的，你们怎么和我妈妈的姓一样呢？名字相同两个字？你们骗我！他们在一旁好笑，最后只好点头同意。

嫁嫁的邻居中有一个叫惠惠的，同我一般大。每次我去那儿，她都扶着嫁嫁家的门框，怯怯地看着我，最后我们终于混熟了。我们在窗下放了两个方凳，并着跪在窗前看窗外，窗外的天瓦蓝瓦蓝的，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时，我们露出细细的牙齿，对脸相视一笑。

不知谁提出来做一只风筝，从这窗口放飞出去。很快的，便动手做了。她钻进她家的床底，我钻进嫁嫁的厨房，我们都在找一些竹片之类的小东西。

终于备齐了。

我们竟有一致的看法，做一只小燕子，让它在蓝天里飞，在春天里飞。

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与惠惠并排扒在窗台放风筝的模样，那风筝做得笨拙，飞得不高，也不远，但它毕竟飞了！

也记得嫁嫁在后面拍着我们的屁股说：“都着魔了！这些孩子！”然后笑着走开了。

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嫁嫁真的成了“地主婆”，她开了一家工厂，家里彩电、冰箱、录像机应有尽有，小舅舅的头发蓄得长长的，而且还给卷了，骑在摩托车上，穿着牛仔服，很神气。

自从读高中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去过，不知道惠惠怎么样了？

（写于N年前。嫁嫁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小舅舅在开夜班出租车，白天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