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这样，我们都成为了宇智科通的客服。除了多多之外，所有人立刻塌实的开始工作。

 

宇智科通运营的游戏叫作《黑暗之光》。在入职以前，多多说他知道这款游戏。我问他这是一个怎样的游戏时，他说：“你知道《炎龙骑士团》么？跟那个差不多。”《炎龙骑士团》是单机时代一款非常经典的战棋游戏，风靡全国，我自然知道。考虑到有的读者可能接触游戏不多，不明白什么是战棋游戏，我在这里给各位讲解一下：

 

所谓内事不决问老婆，外事不决问百度。——你要是不知道就自己百度去。

 

但是如前所说，《炎龙骑士团》是一款风靡全国的游戏，而《黑暗之光》这款游戏，在我们入职的时候只有10来人在线。现在可以额外提一句，就我分析，我们之前那批客服离职，应该就是由此看到了《黑暗之光》及这家公司的命运，不乐意在此耽误前途。我们都不是傻逼，我们也在得知这一在线数字后，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前途。区别在于，我们没学历、没知识、没工作经验，除了游戏什么都不懂，简直没前途可以耽误。

 

马凡那天给我们开通了GM帐号，教给了我们GM工具的使用方法，并在游戏里给我们每个人300万游戏币，让我们先熟悉一下游戏。

 

顺便一说，包括《黑暗之光》之内，很多游戏的GM工具其实都和后来的某些恶性外挂、修改器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都是可以直接修改游戏里人物的等级、属性、装备等内容。相比外挂，GM工具多了一些封号、禁言之类的功能，但却比恶性外挂缺少了“瞬间移动”之类的变态功能。再顺便一说，我必须强调，许多游戏的GM工具在修改等级、属性等方面，远没有恶性外挂方便好用。

 

我们很快的进入了游戏。由于头上顶着GM标志的缘故，很容易被玩家区分。第一个遇到我们的玩家很直接的打招呼说：“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GM吧？”

 

多多回答说：“是。第一天上班。”

 

“哗啦”，随着音响里的一声响动，玩家直接扔给了多多3亿元游戏币，“拿着，给你的见面礼。”说完扬长而去。

 

“我操。”我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马凡走了过来：“怎么了你们？操什么呢。”

 

“玩家直接给了我们3亿游戏币当见面礼。太夸张了吧？”我说。

 

马凡嘿嘿一笑说：“咱们这游戏能被FPE修改。”

 

“啊？太他妈的离谱了吧？FPE不是修改单机游戏的么？”多多说完以后又转身问我，“三少，FPE能修改《网络创世纪》么？”

 

我说：“废鸡吧话，当然不能。”

 

马凡抬手抽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你丫现在是《黑暗之光》的GM，别老在公司提什么《网络创世纪》。”然后又跟大伙说：“能改就能改，没什么新鲜的，塌实干活。让你们体验游戏，不是让你们挑毛病呢。”

 

于是我们又继续“体验游戏”。老实讲，《黑暗之光》真不应该叫“轻量级游戏”，应该叫“低龄化游戏”。整个游戏的内容无比弱智和简单，就是你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出了村子以后你会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地图，地图上有零星几个跟你出生时一样小的村子和城堡，——城堡据说是后面用来做公会战的。除此之外有几个山动几个关卡，打完以后就通关了，通关以后在你所有数据保留的情况下，再重新玩起，但依旧还只能玩这些内容。——注意，作为一款网络游戏，丫居然还有通关动画。

 

如此短暂的游戏内容，在我们用GM工具修改了等级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能体验的东西体验全了。

 

多多问我：“你觉得这游戏如何？”

 

我回答他：“实在不怎么样。真不是我说，就这破游戏，即使不能FPE修改也没人爱玩。”

   

其实在我眼里，“即使不能FPE修改也没人爱玩”的游戏何止《黑暗之光》这一款？比方说，初次见到《传奇》的时候，我曾经断言这款游戏“必死无疑”；初次见到《奇迹》的时候，我曾经断言这款游戏“必死无疑”；初次见到《热血江湖》的时候，我还是曾经断言这些游戏“必死无疑”。

 

截止到2008年，我从事网络游戏行业已经8年。在这8年间，我曾经断言过无数网络游戏“必死无疑”。这里面有一个巧合，就是每款被我断言“必死无疑”的游戏，后来居然都神奇的大红大紫起来。于是我就很想不通，——这是上天在捉弄我嘛？

 

把话题回到《黑暗之光》上。这款游戏之所以会只有10来个人在线，我认为其实不单单因为游戏内容简单和可以被FPE修改。

 

那个年代，网络游戏市场还非常的萧条，虽然用户规模不大，但一共就这么四、五款游戏，根本无法从类型和内容上满足用户的需求。因此，只要你能找准目标用户，并有效的传递信息，再惨也不至于没人来玩。而网络游戏这东西与其说是“游戏”，其实更近似于“社区”，一旦你能抓到第一批用户，他们很容易就会因为相互之间的交流而驻留下来。

 

比方说，《黑暗之光》虽然只有10来个人在线，但他们就因为相互聊的投机，所以毕竟都没有离开啊。

 

再比方说，2003年开始，“推广”渐渐成为了游戏公司营宣手段里至关重要的环节。许多公司采取的做法是，同一时间包下10到20万台网吧（许多网吧）里的电脑，瞬间制造一个巨大的用户增量，并维持一段时间使他们相互之间产生交流。之后，就会有相当一部分玩家留下来，成为他们的忠实用户。

 

宇智科通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家公司没有任何的宣传推广部门。如果你仔细看了我前面说的，两层楼的人事座位安排，那么你会发现我没提市场部、产品部。——这不是我说漏了，而是真的没有。

 

除了技术部和客服部之外，宇智科通倒是有一个销售部，整个部门只有一个人。此人的相貌和名字我已经忘了，原因是他几乎没在公司里出现过几次。而因为他没有电脑用的缘故，仅有的几次出现，也只是在桌子上趴着睡会，几乎不和我们说话。

 

但我却对此人印象极深。

 

有一次中午他在公司里呆着无所事事，拿跟画笔在白纸上乱画，胡博士、马凡出去吃饭了。于是我和多多于是就过去跟他聊天，多多问他：“你这成天不在公司，都干嘛去了？”

 

那人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满是《黑暗之光》的客户端和月卡：“还能做什么，不就跑西单、中关村，挨家让他们进我们的货。”

 

多多于是又问：“进货的人多么？”

 

那人摇了摇头：“跑一个月，未必有人进一套。”

 

听到这话，多多和我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人却极有兴致，说：“你知道么？如果咱们这游戏能火的话，我这辈子都不发愁工作问题了。”

 

我说：“喔？你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

 

那人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绕了个大圈子：“咱们这游戏就像一沱大便，我的工作就是说服那些摊主，让他们与我一起，将这大便卖给玩家。而你们的任务就是玩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时候，给他们解释这是一个很棒的大便。有朝一日，我去其它公司面试的时候，就说自己曾经把一款大便做到过几十万人在线，你们说，谁不得用我？”

 

我和多多对视一眼，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那人接着说：“可惜啊，那些摊主和玩家都不是傻逼，没那么好骗。谁会来玩大便呢？”说着，他看了看手里的画笔，又拿起来给我们看：“说真的，我还不如去他妈幼儿园推销画笔呢，好歹也算是帮助祖国的花朵儿茁壮成长啊。”

 

喜子这时跑了过来说：“你们丫又这儿损公司游戏呢，回头马哥听见又他妈得骂你们。”

 

那人叹了口气说：“游戏垃圾还他妈的不许说了？操。”说完不再理我们，趴在桌上开始睡觉。等到下午胡博士和马凡回来的时候，那人又背上包奔西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