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包的大史记·同步连载 (六)

有词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和我要说的事没什么关系，只是为了加强气势。不知道是否有人考虑过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的这份连载，就象我不曾考虑过客服妹妹们在情人节那天收到玫瑰花后却还要加班时的心情一样。我认为我很伟大，一方面要忍受着客服妹妹们的杀气，同时上下班都戴着钢盔已防她们的男朋友冲进公司把我五马分尸，另一方面还要把这些内容写出来，用我一直以来都很悲惨的下场博取别人的一笑。

可以说今年的情人节是我一生当中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因为以往的情人节我都会考虑约哪位姑娘去哪里享受一顿烛光晚餐或者去轧马路，而今年的情人节我则在恶毒女人的督促下不得不提前三天就为玩家考虑——尤其是那些现实里没有女朋友，在游戏里玩网恋的玩家，他们的情人节该怎么过。

我的想法是，让男玩家在主页上填写自己爱的告白，获得一个编号后，告诉他心仪的女孩，然后由女玩家去进行确认，凡是经过双方确认的情侣，通过我和客服主管的筛选，每组服务器将出现两对最佳告白奖，他们可以获得一个属性超好的见证物。我为这个策划感到满意，因为韩国服务器上今年没有情人节活动，这是在不修改游戏的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够做的活动了，同时我还没忘在新闻里祝福了所有和我一样没有女朋友的玩家。

但是在做这个策划的时候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我没有想到报名的玩家会如此踊跃，开始登记的第一天，提交告白的玩家就已经超过了5000，而第二天停止登记时告白的玩家已经过万，按最好的打算这其中只有1000对情侣是属实的，我要对他们进行筛选怕是眼睛也得看出点什么问题，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技术主管看到这么多玩家登记后笑得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然后几乎是爬着出了公司的门去厕所洗脸，他已经笑出了眼泪。我安慰自己说，知足吧，原来这个世界上单身的人还有这么多呢。

与此同时我还犯了另外一个不太致命的错误，就是我们居然全都不知道情人节的第二天是元宵节。否则我在做策划时可能会考虑把那个奖品设计成一个元宵什么的在第二天发给他们。不过这倒不是我的错误，因为象我们这种天天泡在游戏里的人，对亲情的感受并不多——情人节没女朋友不都熬过来了，元宵节没有家人在身边又有什么忍不了的呢？

可是我的想法在当天晚上就被刻意报复的客服妹妹们改变了，她们特大声的谈论着：“这是我买给我妈的元宵，下了班回家去吃”；“我妈给我买了件衣服”；“昨天情人节没和男朋友一起过，今天让他去我家一起吃元宵”。那感觉就象是在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知道元宵节不能和家人在一起的孤独和寂寞了吧？该！谁让你情人节安排活动让我们加班回不了家的！”尤其可恶的是，还有个客服妹妹跑过来问我情人节和元宵节过得开心不开心，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她，但是我清楚得记着当时自己特想随便找个什么人扑他怀里哭——只要是个女人就成。

我很想跟某个女人倾诉：情人节我祝福所有玩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元宵节我劝所有玩家在玩游戏的同时不要忘了陪陪家人，可我自己不但无法在这两个佳节寻觅一份真爱，无法陪远在北京的家人，而且还无法获得玩家的理解：这几天的“三骂不夸”栏目里只有玩家对活动不满的投诉，而从未收到玩家的祝福。幸而那天晚上母亲从北京打来的一个长途电话终于让我舒服了很多，尽管当时我什么话都没说——因为当时我正在被窝里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差点因为这个打扰我美梦的电话大发雷霆。

有词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诗强说愁。而今识尽人间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有些不恰当，为了增加一点感慨，而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八个月以前，我虽然已经在某游戏公司任职，但骨子里还是个普通玩家，恶毒的女人一时看走眼让我成为了产品经理，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我都联想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说着什么伤心的往事，比划着手：“八年了！”

当然，我距离白胡子老头还有五十多年的光景，距离“八年了”也还有七年多的时间，我这感慨也许依旧是为赋新诗强说愁，在这个连载开始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以汉堡之名，以双倍薪水之名，以一个老牌撰稿人之名，以催稿如催命的编辑纯银之名，我得顶住”。但是，“面包也可能是从上下夹攻而来，我预计到自己将作为肉馅被夹在上级和下级之间，被同级的各部门夹在中间，同时又要夹在公司和玩家之间。如同一个汉堡包。”；双倍的薪水却 “并不能弥补许多东西”；八个月后的今天，我作为一个老牌的撰稿人，尤其是自诩为玩家出身的一个老牌撰稿人，猛然间发现自己不知怎的成了玩家的对立面；催起稿来如同阎王催命一样的纯银也离开了CBI。我，还顶得住吗？

两个月前，一位资深的编辑告诉我：“其实你可以适当地给各媒体的编辑以及某些资深玩家一点等级和装备上的‘优惠’，让他们带着优越感进入，就更容易迷恋上这个游戏。这对你们以后的产品宣传大有好处——媒体编辑自然会多报道自己喜欢的游戏，资深玩家的推荐则可以煽动大量普通玩家。”其实那天他还告诉我：“许多网络游戏的厂商正是这么做的，不单如此，连为他们写稿子的作者都在游戏里获得了许多好处。”那么，我作为一个游戏公司的产品经理，是否该为了能让自己公司产品的在线有个提高而这样去做？反正，玩家并不知道这些。

一个半月前，公司的客服妹妹们看到了这份连载——关于我说她们面试时让我惊讶的把烟头掉到了地上。虽然我没有说“丫”、“傻”等词语，但是据客服助理向我透露的情况，她们已经对我产生了相当的敌意，我现在的处境就相当于一个红名，玩网络游戏的玩家都该知道，红名如果被PK了的话，不但要失去身上的装备，而且还会损失大量的经验。

一个月前，许多媒体的编辑请我吃饭，介绍美女给我认识，以期待我能给他们投放广告，或者以种种借口向索要我们公司媒体专员的照片，未果。于是他们说“恩，这些策划是你想出来的吧，不错不错，你们公司做了许多我们很早就想到但一直没有去做的事情。”又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说：“恩，自古英雄出儿童啊。”导致时至今日，我吐啊吐的还吐不习惯。

半个月前，我在成都度过自己做产品经理的第一个春节，纯银忽然问我，产品经理究竟负责哪些内容？我说：“产品经理就是要策划整个产品运做的过程，产品运做成功了，玩家记住的是你们公司，产品运做失败了，业内的人都说这家公司的产品经理无能。”纯银不解，我又解释说：“你了解学生时代的班长么？老师的传话筒，同学的撒气筒那种，产品经理差不多的。”纯银若有所悟。

俗话说祸不单行，春节从成都回来后没多久我就得了重感冒，情人节和元宵节我是拖着病痛坚持上班的，实际上，这也是我说今年是我最不开心的情人节的原因之一。谁见过有人得病了还特开心的么？

病中的我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住在精神病院里，就象《大腕》似的，周围的病人正说着：“中国有400万网络游戏玩家，每个玩家每个月平均消费三张点卡，每张点卡算30块钱，30*3*400这就是36000万啊。”；“想靠网络游戏赚钱的就是糊涂蛋，做媒体才是正道，千字120聘几个知名写手，谁投的钱多就给谁写软文，网络游戏靠什么啊？网络游戏靠的就是宣传，宣传多了，在线自然就上去了，有多少玩家在线，直接添一零发新闻，多了我不敢说，至少还能再提高0.5倍的在线，这就是连带效应。在线高了厂商能不给你续投广告费么！”

“要选就选最便宜的网络游戏，签约金200万以下的，分成35%以下的，找几个知名的游戏媒体，什么最佳网络游戏啊，什么众多玩家期待啊，能用的广告词全用上，枪稿都让老牌撰稿人写，题目一律是‘大家快来玩世界级网络游戏’。再来几次敏感话题的炒做，就差也得是‘还网络游戏一方净土’，广告必须得铺天盖地，只许你说你不看，不许你说没登出来。做到这份上，你融资个几千万美元都没问题，要说有玩家还没玩你们公司的游戏，多少人得一起鄙视他！你说，照这样下来游戏公司一年得赚多少钱？”“我觉得怎么着也得赚个几百万吧？”“几百万？那是成本！千万人民币起。你还别觉得不可思议，你得研究玩家的心理，现在的玩家，他只看你说了什么，根本不看你厂商做了什么实际行动。”

梦醒了以后我大汗淋漓，惶恐不安，那感觉就恰似鲁迅先生《狂人日记》里，主人公疑心自己被赵家的狗盯上了一样。我已经彻底被夹在玩家和公司之间，不知道该做个玩家还是做好自己的产品经理；我已经被夹杂在公司的各部门之间，被人咬牙切齿的痛恨着却还得帮助这些痛恨我的人搞好关系；我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汉堡包，玩家对我们公司的批评就是证明，各部门同事对他们加班的不满就是证明，而这份连载也即将因为以上那些知名的和我未曾提到的不知名原因导致结束，就是最好的证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