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养狗，文革时幻想到内蒙，一人一马一狗一杆枪。

   刚下乡时，我们每天清晨一人做饭，另两人和半大小子们去拾粪，早饭后再和大人一起上工。拾粪越早越好，六八年的冬天满地白茫茫的积雪，外面只有拾粪人的身影。

   那天我们走过庄头小顺子家边。小顺子他爹号称“老牛筋”，合作化时他问干部“入社是不是要自愿”，干部说“决不强迫”，他说“我不自愿”。一次次不自愿，他成了最后入社的“老牛筋”。老牛筋办事特有板眼，茅屋外有一圈严严实实的土围墙，门边一个小洞，不是狗洞是鸡洞，鸡在外面找食回家下蛋，狗钻不出来。

   大狗出不来小狗可出得来，白皑皑的雪地上两只毛绒绒的小灰狗，特别可爱。二明子、钟山、泰山一个劲的窜捅我，“把它抱走，本来也要送人的”，“春猫腊狗，腊月里狗最好，不腥气”，“偷猫偷狗不为贼，这是这儿的规矩”-----

   小狗抱回家，用筐藏在床底下——我们挑河泥去了。

   中午回家路上，几个拾粪的小皮猴跑来报信：小顺子找上门了。

   小顺子二十来岁，白净瘦弱，油光光一个汉奸头。从小被他爹送去学剃头，现在负责几个生产队社员的的剃头任务，每人每月剃两次，每年大人四斤净粮，小孩两斤。剃头修面掏耳朵，勤快利索。在老牛筋的长期熏陶和压力下，变得既胆小又固执，还有点口吃。他也喜欢养狗，早上发现小狗没了，急得四下乱找，最后找到我们借宿的鹤鸣家。听见小狗呜呜的叫声，急得就要往屋里跑。鹤鸣媳妇忙拦住，隔壁大闹妈也过来了：“看你敢进去——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南京的大学生家，南京的，你敢进？”

    小顺子给镇住了，就是不敢进去，又不敢走，怕小狗给转移走了，就待在门口淌眼泪。

    我也不敢回去，不想没了小狗，又怕见淌眼泪的小顺子，就只好待在村口，不回去吃饭——结果大闹妈让另一位同学带信说她家的狗也要下崽了，到时让我挑一只。

     第一只狗就这样只养了半天，就给人又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