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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21 11:36:56)

年轻安妮·勃朗特的《女房客》,感觉不值一读,其才华远逊其姐夏绿蒂·勃朗特《简爱》的作者)。这部长篇小说只有一个情节烙在我心里,那就是男主人公之死(原型应该是作者英年早逝的哥哥)。这是个轻浮风流贪图享乐的年轻帅哥,给他的妻子带来莫大的痛苦他的死自然不会让我唏嘘叹惋。这样的一个人,死就死呗,活着也是玷污大地可是这个人物临终前的极度恐惧和愤怒把我震呆,久久无法释怀——我目睹了一个人在死神面前无理撒泼,哭闹着嚎叫着挣扎着不愿意就范。这场面竟让我想到了农村杀猪的场景,那可怜的牲口在临终前叫得那么凄厉难道将死之际,人和动物一样,只留下最本能的恐惧和绝望?

 

后来屠格涅夫《父与子》牢牢记住了书中年轻的巴扎罗夫我在生活中未曾见过言辞和思想如此锋利之人,而他又是一个极为理性的实干家,注定是要干一番事业的,他的粉丝和父亲都把他视为一个巨人。突如其来的伤寒症剥夺了他所有的梦想和努力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你看这糟透了的景象:一条蛆虫,被踩得半死了,可是还在蠕动,我也曾想着去破坏一切,不会死,死轮不到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这样一个巨人,现在想着的却是如何死得体面些,虽然谁也不来注意……

失望他是我心目中的革命党人(也就是说,迟早都会成为这类人),这些质地不俗的先进人类辞别世界的时候是那么光彩照人(我就不必费力举例了)——生得未必伟大,死时绝对光荣。这是他们吸引我的重要元素。可是,这个巴扎罗夫怎么会么想呢?即便到了生命的终点,也不该想这种无聊的问题,发这种令人气馁的牢骚,应该阐发一些积极的、有价值的观点,让心爱的人看到,他是如何地视死如归死,在我看来,是怀着眷念之情辞别这个世界,如同一个优雅的仪式。辞别之际,死者的每句话都将被视为珍宝,留给生者慢慢揣摩和怀念。哭闹着降临,微笑着离开。不该如此么?

 

     这个暑假,在医院的肿瘤病区陪伴肺癌晚期的父亲。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楼下的鞭炮声,通知大家又一个病刚刚辞别这个世界。在这里,你仿佛能见到死神忙碌的身影。父亲在临终的前一周,神智不清的时候,突然极度恐惧地瞪着天花板:“那是什么?它在那儿干什么?”我陡然一惊,下意识地想到,父亲怕是看到死神本人了。它会是什么模样?这个令人恐惧、不受欢迎的家伙,给多少家庭带来悲痛和眼泪,尤其是在战场上。然而在这个地方,有时会觉得,死神并非不受欢迎。与狰狞的病魔相比,死神有时候友好得像个朋友,善良得像个天使。

父亲病房里住进来一个老人,腿双脚肿得吓人,随着病危通知的下达,晚辈们都来了,把个床边围得满满当当原来老人结过两次婚,前任和现任把儿孙们都来了大家叽叽喳喳地守了一夜。第二天,老人的脚肿有所缓解,各项指标趋于正常。子女们等了两天,安排好值班的,散去了。一周后,老人自知不行了,让老伴把儿孙们都叫来。大家慌慌张张地陆续赶到,生怕错过了老人的遗言。老人把他们一个个叫到面前,气息奄奄地逐一叮嘱,病房里哭声一片,辞行的悲伤场面从傍晚持续夜。第二天早上,老人靠在床头,眼睛里有了光彩,各项指标又正常了。他的一个孙子(前妻那边的)压低嗓门跟母亲说:“下次别再打我电话了!真没了再通知我吧!丧假我都请两回了,单位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子女们又散去了老人的病床前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雇来的护工,值白班,整天在过道里转悠,偶尔也回病房瞅一眼老人:嗯,还活着!又赶紧溜出去找人聊天去了。

父亲所在病房的走廊外面,躺着一个半昏迷的中年男子,隔几秒钟就会厉声高喝:“走啊!走……走啊!走!!尤其是夜里,半个病区都听得见。男子的吼声里有股说不出的狠劲儿,仿佛在斥责该死的死神办事不力我心里嘀咕:什么来头?死神也没他狠哪!确实有点来头。十年前,本市有两个黑社会团伙,其中一方的老大把另一方的老大当街活活砍死。记得老同学描绘过葬礼上的盛况,一大批黑西服黑领带的弟兄从高档黑轿车里钻出来,黑压压一片,比香港黑帮片还拉风,很多市领导都参加了葬礼。凶手判了20年。病房里悄悄传开了:这很会吼的男子,就是那个凶手,当年的黑社会老大。他从狱中转入医院,因为没有病床只能躺在过道里,他的年轻妻子和两个小弟默默地照顾着他,探望他的弟兄络绎不绝。他足足了两天,陷入深度昏迷,张着嘴,脸色蜡黄,形同木乃伊,住院不足三天就被死神带走了。病友们方敢公开议论,“病人当中,他走得是最快的,也是唯一一个在过道里走的。”

    隔壁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七十出头,咽喉癌。住院三个月,滴水不沾,靠营养液维持生命。白天老人很清醒,床头摇起45度,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身体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一株植物,右手手背因为吊水过多肿得赛过拳击手套,搭在床边也从不动弹。连死神也似乎被这种安详所感染,静静地停在了他的床边。有个小护士喜欢过来陪老太太聊天,两人隔着床面对面坐着,老太太说:“我家老头子人好啊,没有不夸的,个家庭妇女,就靠他一个人赚钱养家,我家老头子烟酒不沾,脾气也好,不知道怎么会得这个病!你看,他身上不疼,什么都知道。”护士频频点头,边听边亲昵地按摩老人肿胀的手背,仿佛是他的亲孙女。有一次,我们在旁边吃午饭,老人的眼神飘过来,下意识地盯着我们,老伴难过地问:“老头子,你想吃,是不是?可是你不能吃啊。”老人收回目光,清亮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前方。第二天,护士给他扎针,他摇着手坚定地拒绝了。老伴哭哭啼啼地找医生停了他的营养液。老人一动不动地躺了三天,在一个清晨静悄悄地辞别了这个世界。

   父亲走得很痛苦。回想起来心如刀割。今年六月,上海肺科医院的医生断言父亲只能活三到五个月,全家拿定主意继续瞒着他,让他最后的日子充满阳光,多活一天赚一天!没想到,回到安徽老家后,父亲日日被疼痛折磨,吗啡越来越不管用。严重的冠心病加上右肺完全失去作用,每天夜里,父亲口憋闷,心跳加速,如同溺水,彻夜不眠。最后的半个月,意识清醒的时候,父亲发狠赶我和姐姐走,我们躲在墙后或柱子后面,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冲向楼梯口,嘴里说“让我死了算了!”想方设法把他扶回病床,看着他在安定的作用下昏昏睡去。意识模糊的时候,父亲坐在床头不断地喊:“给我,给我呀!”“爸,你要什么呀?”“绳子!”不给,父亲立刻发火。我们把成人纸尿裤的袋子递给他,哄他说是绳子。父亲两只手紧紧攥着,仿佛那是救命稻草,然后挣扎着起身,在女儿的搀扶下,迷迷糊糊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找寻合适的地点。

 

在医院的最后一周,父亲第一次出现心衰,在过道里瘫倒,各种抢救后恢复正常。次日心跳又开始加速,心率超过140,甚至达到160,心脏失控般地狂跳,各种急救措施后又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几天,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抢救。心跳正常的期间,有时意识比较清醒,虽然说不出话,父亲会很听话地吃点奶糕或蒸蛋。总是要挣扎着下床,心心念念着回家,我们知道,内心深处父亲舍不得离开亲人,但是心衰越来越严重。医生满含同情地说,这种病人,到头来就是被活活憋死的。优雅体面地辞别这个世界,如同仪式一般——这种想法,在我已经成为过去。父亲走后,夜里常常睡不着,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晃动,调来调去脑海里只有这个频道。有时,突然因胸闷而惊起,感受到水中挣扎的恐惧,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那是恐惧本身。自忖父亲这个病,如果换作我,我会不顾一切地主动辞别这个世界!我无法承受这么漫长而煎熬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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