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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琴的双重人生

(2012-04-17 11:02:38)
标签:

杂谈

分类: 小小说

    书琴打记事起,就难得见到父亲,她与母亲心照不宣地回避着这个话题。每逢开家长会,书琴打心眼里期盼高大英俊的父亲能去给自己撑面子,她对母亲的长相很是介怀——与父亲站在一起,越发衬出母亲的丑陋。母亲向女儿出示了父亲当年的情书,证明爱情这种奢侈品她也拥有过,却刻意隐瞒了以下事实:写那些信的时候,父亲还在部队上,母亲只是他的笔友。随着交流的深入,母亲主动示爱并寄去照片——比本人漂亮千倍万倍的小照片——两颗孤独的心在洁白的信纸上打了个火辣辣的同心结。这段注定“见光死”的恋情并没有以父亲的悔婚而告终,反倒是理亏的母亲打赢了这一仗——她直接跑到部队找父亲的领导,声泪俱下地控诉父亲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破坏了军民鱼水关系。在部队领导的压力下,父亲妥协了。

 

    父亲退伍后,两年不到就公开与情人住在一起。无数个漫漫长夜,穿着旧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母亲孤零零地陷在电视机前的沙发里,像个粗陋的泥塑木雕,映得沉闷的房间越发灰暗。书琴在怜悯和痛心之中悟出一个道理——都说美转瞬即逝,但毕竟能照亮一段人生,丑却是一生一世。没有美丽这张通行证,一个女人永远无法踏进真爱的殿堂。她全心全意地渴望长成一个大美女。如果祷告能够奏效,那无论佛祖还是上帝都会被这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得睡不好觉。书琴在书本的空白处画满了雷同的美女脸:杏仁大眼细脖子,高耸的发髻插满珠宝。她常想:她的真实的自我,应该是一个高挑苗条、明眸善睐的古典美女,而不是镜子前那个身材矮胖、皮肤暗沉、五官平庸的女孩——有时走在路上,她的思绪开始恍惚,脚下的泥土渐渐松软起来,仿佛行走在半空中。

 

    读大学时的书琴,杵到哪儿都是不起眼的木桩一根。她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不满意自己的打扮,也讨厌自己的拘谨木讷,但她从来没有真正试图改变过。她并非不在乎外表,事实上,内心深处她对自己的外表有着不切实际的高要求——漂亮衣服穿在身上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她宁可放弃,选择最保守的款式和颜色。她像是生长在阴影中的一株植物,唐诗宋词成了生命中唯一的那抹阳光。书琴越来越沉溺于用诗的语言与自己的灵魂交流,被地沟油玷污的油腻肥厚的现实,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工作后,书琴有过为期一年的QQ之恋——书琴向来排斥视频,向往的是纯精神的交流,单纯的心无法抵御抒情文字的进攻。网友见到了臆想中“濒临灭绝的古典美女”,展示了文人高超的措辞技巧,夸奖书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为了配合这种评价,火速闪到了千里之外。

 

   书琴伤心了很久,自己的人生仿佛又进入了黑暗的隧道。好在网络提供了一方天地,让她有机会用才华点亮黯淡的人生——书琴也开了博。博客是一个无奇不有的展示厅,这儿是传统佳肴,那边是西式甜点,四处搜集来的拼盘琳琅满目,各类家常小菜更是数不胜数。在书琴的一亩三分田里,端给来宾的永远是一杯杯细烹的清茶。从诗意的名字到古代美女的图片,悠长清冷的乐曲浸透了易感的女儿心。黑夜中徜徉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书琴用最诗意最柔情最寂寞的文字,把最美最柔最女人的那个自我,一点点展露出来。她在文字中恣意地释放着千年不衰的魅惑,时而冷艳无敌,时而娇柔无限,时而妖娆无双——只消你看我一眼,你就会爱上我……她难以自拔地痴迷上了博客里那个完美的女人,那个梦中的自我。

 

   书琴越来越渴望被异性赞美和宠溺——那是她今生不曾体验过的感受。她时刻渴望跳进爱的洪流,常常坠入梦想,在一个辽远而神奇的时空里,她与他不期而遇——竹林花海中的她娉娉婷婷,感慨着丽娘的感慨:良辰美景奈何天……抬眼看到面前的他:既不年轻也不英俊,却有着摄人心魄的成熟儒雅的气质,从眼神到指尖都充满了不一样的热度,眼神流泻的温柔潮水一样将她淹没。他与她相视无语,落花满地,暗香浮动。他渴望带她远走,她但愿与他高飞,在花瓣雨中相拥共舞,天荒地老缠绵到死。然而,世俗的眼光比那闪电惊雷还更冷酷,她全身弥漫着心被扯碎的疼痛和绝望,在那被定格的永恒瞬间里,说不尽的哀怨,描不完的眷念、诉不完的伤感……

 

    她有点憋不住了,起身去洗手间,心还在隐隐抽搐,肩周处酸痛难忍,几乎抬不起胳膊,她很不雅观地把脖子向前一探一探,试图缓解脖子的疼痛。洗手的时候,无意中抬眼看看浴室的镜子——里面的那张面孔着实让她一惊——简直就是惨不忍睹!那——那是我么?她仿佛刚从唐朝穿越过来,许久回不过神。回到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抓起手机看看,已经是临晨一点了。她草草洗漱爬上了床,开始做仰卧起坐,一口气做了100个,瘫在床上喘粗气,捏捏腰上的赘肉,又通电似的挺直身子,咬着牙继续她的仰卧起坐,做着做着,一个嘲弄的声音闪过自己的头脑——没有用的!一切都是徒劳!她改变不了身材的走样,改变不了外表的平庸,改变不了自己的现状,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书琴直直地倒下,眼泪飞速地滑下眼角,绝望和恐惧像黑洞一样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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