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面孔和气息。上海在我眼里，犹如民国时期的旗袍美女，高叉旗袍下隐现的美腿体现了与国际接轨的决心，红唇流淌出的旖旎的上海话展现的是本土风情。无论站在哪儿，那种混合着优雅和时髦的小资情调，总是让人过目难忘。对这位美女来说，凸显魅力必不可少的装备自然是脚上的细高跟，大大提高了她的档次和吸引力，尽管它们有时让人不那么舒服，难免心生抱怨，却也须臾离不了，只能忍着——就像上海的地铁。

    我自认是个宅女，却与铁路打了半辈子交道。中午从温州上车，晚上6点多到达上海虹桥，地铁二号线转一号线，正逢下班高峰期。一号延升线，不是一般的拥挤。尽管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每到一站总会有乘客烙饼一样很熟练地贴上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一个小笑话：“司机拧着刚刚被压死的鸡问小明：这是你们家的鸡么？小明答道：很像我们家的鸡，不过我们家的鸡没有这么扁。”无法想象一节小小的车厢竟然塞进这么多人，乘客都被轮胎碾过似的——都说社会把我们打磨得很圆滑，没想到我们也可以如此扁平——好处当然也有，不管车子怎么晃动，你不会摔跤，最多倒在旁边人的背上或怀里，木桩似的被对方用力推直。

    地铁挤多了，也会摸索出一些小心得。有一次我被塞在门口，到站后身边两人挤出车门，我感觉松动了一点，赶紧抬起右脚想往里走，结果，很惭愧，右脚花了半分钟才勉强着地。这件事提醒了我，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过于乐观，不要轻易抬脚。我喜欢在地铁的头尾上车,如果车厢还算空，要赶紧找个角落站好，把行李箱档在前面，给自己整出一点小小的私人空间，各站不断挤进来的乘客，碰到箱子也没辄了，不至于和自己贴得太近乎。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你与面前的陌生人几乎脸贴着脸，连对方鼻子上的毛孔和头顶的头屑都历历在目，尴尬的是眼神无处安置。大部分乘客或闭目养神，或两眼发呆，年轻人专注于手机屏幕，避免彼此目光相遇。慢慢有些明白，城市白领那种目中无人的表情，可能是礼貌而不是冷漠。

    只要不在高峰期乘车，地铁确实是出行的首选。平稳舒适，你可以看书或手机上网，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也可以偷偷打量对面的乘客，表面不动声色，眼神横来扫去，暗暗揣摩对方的身份。我在地铁上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眼神矜持，衣着考究，发型一丝不苟，落座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盒子，神态自若地打开，拈起里面的牙签戳了个话梅放在自己的嘴里，然后翘起二郎腿，优雅地吮吸起来；又一回，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在我面前，黑西装配粉红衬衫，女性化的耳环在我眼前晃呀晃，我扫了N眼终于确定：这个男人骨子里还是很MAN（男人）的，可能是搞艺术的。突然旁边座位上的青年男子与耳环男打起了招呼，好奇而兴奋地上下打量“他”：“哈，你现在完全改穿男装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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