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喜欢《茶花女》，爱屋及乌，喜欢上了茶花。直到朋友告诉我，宿舍楼下的那几株我从未正眼瞧过的小树，就是大名鼎鼎的茶花——精神上的这一闷棍挨得不轻——花倒是很大个，但红得不纯粹，不耀眼，像褪了色的皱纹纸扎出来的。一到雨天，更是惨不忍睹了，枝上和地上满是衰败掉色的花。我总会想：女主人公怎么会喜欢茶花呢？为什么不是纯洁的百合？不是浪漫的薰衣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里淡淡地晕染开来，仿佛小说中伟大的爱情，也和她喜欢的茶花一样黯淡失色了。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相信茶花女式的爱情不过是文人的浪漫杜撰罢了。所谓爱情，不像樱花那么短命，就如茶花这么凋败。

前两年和老公爬山，在半山腰的时候，有农民挑着两棵小树下山，在我们面前停下擦汗。我被花盆里的两树花震住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花——有点像白玉兰，但是比白玉兰的花瓣更丰盈，更娇小，更温润，玉雕般完美无瑕、洁净高雅。满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在我眼前黯然失色，我只惊讶于它们的绝色之姿。问农民：这是什么花？农民回答：茶花。我的某根神经被击中了，一时间竟有流泪的冲动。茶花女在我脑海里瞬间鲜活起来，与眼前白玉般的茶花融为一体，我竟然——又开始相信小说中的爱情了。

前几天，母亲打电话给我：邻居小沈的病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沈是厂里的内退女工，四十出头，两年前脑子里长了瘤，两只眼睛越来越突出，形同怪物，母亲是多年的老护士长，也不敢多看她的眼睛。她的丈夫——一个有着军人气质的俊朗的中年男人——带着她走遍了上海北京的各大医院，医生建议开颅，但是不能保证活着下手术台。夫妻俩花光了积蓄后，决定放弃治疗回老家农村休养。前段时间母亲看到她，肿瘤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母亲说：仔细观察能看到眼睛周围有些皱褶，远看则与正常人无异。小沈告诉母亲，她和丈夫在农村简直就是度假，仿佛回到了热恋时代，天天手拉手在田间散步，她吃得香睡得好，不知怎地肿瘤慢慢就消了。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反正也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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