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周瑟瑟的“情感之绳”与孤寂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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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山》:周瑟瑟的“情感之绳”与孤寂情味
李壮
在“截句诗丛”的十九本诗集中,周瑟瑟的《栗山》颇有自己的辨识度。这种辨识度来自于整体架构和文本气息这一外一内两方面。周瑟瑟向我简单谈了他这本诗集,他提到的两个词,从一开始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是“主题”,一个是“孤寂”。整本诗集读完后,我认为,这两个关键词确实可以较好地概括《栗山》的特色。
所谓“主题”,是说诗集中所有的作品按各自主题被分为四辑,依次是“父亲的灵魂”、“怀乡”、“枯寂”、“爱是慈悲”。同时,四个主题又不妨看作是在隐隐围绕着书名《栗山》这一更大的主题起舞:栗山周围,留存着父亲的气息、有作者怀念的故乡,父亲与故乡二者的失却,在作者心中催生出枯寂的心境,而这一切,终究都关乎爱——至于慈悲,这一颇具佛家色彩的概念,既是作者面对上述四者(亡父、故乡、枯寂之心、爱)时安抚自我内心的方式,也可以作为其审视、品咂上述四者的视角和途径。
按题材内容整体分成的四辑,其中诗句又多有内在的关联性——这种情况的根源,周瑟瑟在《后记》里其实已经做出过解释,他说“我个体的情感线索贯穿始终”。个体情感线索的延伸,必然有其引爆触发的话题点,它同写作者的个人经历紧密相关,使得我们的情感世界在表面上的狂波涌动背后,始终不失却其深层的根源。这种深层的情感根源或曰记忆根源,关涉到写作者认知世界、认知自我的方式;同时,能否对这一根源进行充分的挖掘与明辩,又关涉到写作者将成为一个被表层情绪牵着满街乱跑的遛狗者,还是能够像出色的纺者那般,将纷杂辽阔的情感线索一一厘清,并将其沉稳有序地编制到自己的语言之袍里。
周瑟瑟的情感很多很杂,几乎已经不能算线索,而是许多股线状纤维扭合起来的“麻绳”;但通过阅读《栗山》中的诗句,我还是能够大致感觉得出,周瑟瑟的这股“个人情感麻绳”,“线头”主要结扎在两大领域:其一,父亲的去世。其二,故乡的失落。前一处“线头”关乎命运。亲人的死亡,归属于人类生老病死常规逻辑上的必然一环,同时又有层层叠叠的情感牵绊,因此显得无可辩驳却又难以接受;而“父亲”的形象,更与“儿子”之间存在着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希腊神话里,父子关系意味着不可亵渎的血缘、权力甚至声誉传承;到了现代,弗洛伊德又从俄狄浦斯的悲剧中逆向解读出一种“弑父”冲动,在剧烈动荡的当代文化语境中,它格外具有了一种时代精神的典型性隐喻。周瑟瑟的“亡父”主题似乎更为单纯,那是一种纯粹而强烈的情感依恋,但其具体的呈现又是精微而有节制的:
父亲离世前半年,他租了一台推土机
在后山为自己推出了一块墓地,茂密的树林
黄土腥黄,天空碧蓝,记得那天我从北京回来陪父亲看墓地
鸟雀在新鲜的墓地飞舞,人生的欢乐永无止境
“纯粹”和“强烈”的结合,有时会孕育出“悖谬”这一产物,如同极致的甜尝起来发苦、冻死的人有时会脱衣、肖洛霍夫笔下失去情人的葛利高里抬头直视炽白烈日却看到了一枚黑色的太阳。这是诗中写到“欢乐”的原因。尽管是这样悲哀的场景、尽管欢乐的背后有无限伤痛,周瑟瑟却并未让情感失控,而是用语词的针尖将那些沉重的东西轻轻挑了出来。不难发现,作者没有在诗作中具体解释那些依恋的根源,甚至很少正面为父亲的形象留影定性,而是截取了某些瞬间、某种臆想、某一瞬幻觉,在这种方式中寄寓自己的情感。在这个意义上,《栗山》中的这些诗句也恰恰贴合于“截句”这种诗歌文体内在的现代气质,尽管周瑟瑟对亡父的浓烈情感本身颇具古典情味。而后一条“线头”,也就是“故乡”,则关乎个体对不同时空的比对,其背后是个体对当下时代的体认——这种体认,也许就像阿甘本所说的,是一种在“与自己时代的歧异联系”中呈现出来的“同时代性”,它来自于个体“既附着于时代,同时又与时代保持距离”,甚至“通过脱节……而附着于时代的那种联系。”周瑟瑟身居北京,但笔尖心头却时时指向湘北故乡,这在当下可算是一种颇具典型性的文化心态,作为一种写作的取向或路数,它的典型性同样明显。作者所依恋和渴望的故乡,在今日自然已面目全非,我们可以想象诗人在看到自己儿时奔跑玩耍的土地上开过压路机时的怅惘与震惊,也可以想象诗人在家族坟地上找到一片新近盖起的别墅楼时的心情(类似情形,已经多次出现在当下诗人的作品中)。我想,这或可算作是另一种颇具意味的“中国经验”,它对于文学的价值不在于现代性与现代化的价值判断,而在于其无心插柳地通过悬置强化了诗人的个体记忆空间。我很怕周瑟瑟在诗集中过多地渲染现代文明对故乡的碾压。这类话题在具有一定长度的常规诗歌中可以得到充分舒展,但对于四两拨千斤的截句形式,显然并不适合。幸运的是,周瑟瑟最终选择的方式,是一种“画面截取”式的写法,这种笔法刚好适合于我前文所提到的“在悬置中强化了的个体记忆空间”:
外婆坐在地坪缝补衣服,我洗完澡
提着一只木桶走向池塘,这时大雁
从栗山上空飞过,发出沙哑的叫声
翅膀闪动一路向东,仿佛我的青春
可与之对读的是这一首:
九只青蛙胚胎在罐头瓶子里,“它们是我的生物体……”
村民钱良意拨开一层层乱草喃喃自语
让我看见另一个世界,九位幼小的神仙正在长大
而我无法进入他们的生活
尽管诗人看见那“另一个世界”,但他并没有焦灼于“无法进入”,没有把诗歌演化为神秘性的乡村书写甚至某种“招魂”,而是让诗句及其情感明智地停留在“记忆”那时空闪烁的王国中。对诗歌、尤其是截句这种特殊的形式来说,这应该是处理类似题材一种较好的方式:
我们潜水的本领一年比一年高明
母亲惊慌的呼喊在夏天傍晚传来
很多年过去了,我们回到栗山塘
池塘的水面突然冒出少年的脑袋
“记忆王国”那闪烁飘忽的光影,落在诗句之中,往往会投下冷色调的阴影。这是我将“孤寂”作为《栗山》诗集第二个关键词的原因,而它与前一个关键词“主题”之间,也构成了层次互补的关系。“截句诗丛”中,十九位作者的作品风格特色各有不同;明确命名的分辑方式和集中归拢的主题关联性,是周瑟瑟这本截句诗集明显的特色之一。如果说这种特色更多呈现于宏观一面,那么在更微观、更内在化的层面上,我认为《栗山》中流露出的孤寂情味,是颇值得注意的。孤寂不同于孤独。孤独更多时候可算作一种现代症候,它关涉到一种个体与人群的关系,最典型的是现代文学的起点之处,波德莱尔那人群中的身影。在波德莱尔身上,本雅明发现了诗人与人群间的一种“敌意的同盟”,在无数陌生人中,诗人作为游荡者,如同一枚被裹入肠道却无法消化的异物,同时享受着刺激、安全感以及无可救药的孤独——“一个人扎进大众中就像扎进蓄电池里。”但在《栗山》中,陌生涌动的人群没有出现,貌似亲密却互不相容的现代个体聚会没有出现,作者所体验到的不是“独”——看似开放亲密的现代情感模式中始终密闭着的个体内在空间,而是“寂”——它充满佛家意味,暗示着一种宗教性的时空关系,带着全部身心向虚无(或曰永恒)敞开、自我之“一”被时空之“无限”取走以后,那种被掏空的体验:
杭州旧时约有两千余所寺庙
我想总该有一所属于我
星星凝固在故乡的夜空
吾本一老猴,对月转动须发皆白的头
这种孤寂情味,同周瑟瑟那种平和、从容、具有呼吸感的长句子是相适应的。它与富有个人色彩的“主体线索”一起,赋予了《栗山》可辨识的文本风格特色。在之前的几篇文章中,我曾分析过截句作为特殊的诗歌形式,其身上显示出的想象力、瞬间爆发力、以及对现代碎片式生活经验的灵活捕捉能力。周瑟瑟的《栗山》,则显示了截句写作中更多元的走向和路数:它在语言上呈现出绵长平稳的节奏,在情味上多了一重古典式宗教式的味道,更多着眼于记忆而非想象的领域,并且依靠一条总体性的个人情感线索整合起来。这让我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诗人们关于截句的讨论。“截句诗丛”推出以来,称赞者有之、仿写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我对此的心态倒是比较平和的。任何一种写作的尝试,总会遇到不同的声音,它将能提供给尝试者交流进益的契机,前提是批评者要从文学和文本出发而非意气用事。截句的写作尝试,为汉语诗歌提供了某种新的可能,而通过《栗山》,我们也能看到截句的丰富性与包容性。我想这些,是应该得到肯定和鼓励的——毕竟对文学而言,“新的可能”以及“丰富包容”,无疑是具有积极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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