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周瑟瑟《湖南大雪，野兽尽孝》

曾蒙

周瑟瑟是我多年的朋友。他复出写作，我一点不意外。几年前，收到他的诗集《17年——周瑟瑟诗选》，我是认真读完了的。其中很多作品以及后来的作品，我在中国艺术批评论坛中读到。我的整个感受是，瑟瑟的写作是独特的，并渐渐形成自己的语系。这对写作者是很高的要求。从写作层面来看，他的作品已经形成气象。

其实，在周瑟瑟的语系中，湖南是他的背景，也是他的核心关注。我一直以为，对故土的眷念，对当下的关注，对自己的清理，对写作者是一次修行，也是一种方向的把握。

《私有制》这组作品，我尤其喜欢《湖南大雪，野兽尽孝》。我说说我喜欢的理由。

写30年前的母亲，一些镜像在诗人的内心里，是挥之不去的。有的是光线，有的是阴影，更多的是忧伤与忧郁。不能向父母尽孝，按照传统的标准，是不道德的。在此基础上，诗人肯定是有无法倒出的苦水，全诗以深山的野兽替代诗人尽孝，这一角度，堪称出奇。野兽是要吃人的，但是不会吃母亲。替人尽孝的野兽，他也开始有人性，有良心，有善良。

湖南冰天雪地，野兽静坐于老妈妈的床头

替我尽孝，野兽啊我们是少年的敌人

到了中年我才知道故乡的野兽多么善良

诗人久居京城，在诗歌的结尾，他感叹也如此低昂：

30年过去了，我在京城夜读史记

故乡的父母早早入睡，人老了睡得就早

野兽穿过50年不遇的大雪，在屋前的水塘边

舔了舔冒着热气的舌头，像我一样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哭叫

好的诗歌是没有标准的，但是有一条共同的道路，那就是出奇出彩，而且富有感染力。在诗歌的国度，这样的诗歌就不会孤独，也不会让诗歌绝望。

祝贺周瑟瑟写出更多更好的诗歌。他能在诗句中永生。

2015.3.30

全诗附录于后。

湖南大雪，野兽尽孝

周瑟瑟

老妈妈的手机断电两天，我半夜惊醒

梦见30年前我在湖南追赶一只逃命的野兽

它跛足，长毛的嘴边呼出热气

它那时的年龄与我现在相仿，奔跑起来已经很吃力

昨夜我还听到少年野兽发出中年的喘气声

老妈妈病了，大雪封了湖南

我抓着电话发出少年时野兽一样的喘气

雪灾之年听老妈妈在湖南呻吟

跛足的野兽像异乡的游子，踩着冰

披着一身大雪撞开老屋的柴门，低头哭泣

泪水挂满了野兽瘦长的脸

湖南冰天雪地，野兽静坐于老妈妈的床头

替我尽孝，野兽啊我们是少年的敌人

到了中年我才知道故乡的野兽多么善良

父亲从教职退休后开始了迅速的衰老

那一年我们父子从山林带回迷途的野兽

围着火炉听雪落在屋顶上，野兽低头

像做错了事的少年侧卧在火炉旁

30年过去了，我在京城夜读史记

故乡的父母早早入睡，人老了睡得就早

野兽穿过50年不遇的大雪，在屋前的水塘边

舔了舔冒着热气的舌头，像我一样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