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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熟悉的从北大出来的诗人只有四个,他们是西川、海子、臧棣和骆一禾。这四人中现在惟有西川和臧棣还活着,还在写作。而海子和骆一禾,众所周知,一个卧轨自杀于山海关一带,一个死于心脏病发作。
我记不清头一次与西川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了。我看过西川写过一篇关于海子死因的文章,里面提到海子在死前不久,曾遭到一些诗人对他的诗作严厉的批评和否认。这对海子的打击很大,以至造成海子自杀的原因之一。我想不起那一天西川是否在场。当时的聚会是在我家里,来者挺多。如我没记错,在场讨论海子诗的人有多多、杨炼、唐晓渡和海子等十几个人,这些人那时正在一起办诗刊《幸存者》。《幸存者》每星期组织一次作品讨论会,每一次都在不同人的家里,谈不同诗人的近期诗作。那一次正好轮到海子了,也正好选择了在我的寒舍。
海子留给我最初的印象并不深刻,我只觉得他长得瘦小而又略显胆怯。当然,他最后用自杀证明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也是我当初料想不到的。
那天话说得最多的人是多多。他就是这么个人,能言善辩滔滔不绝。要不我也不会死活记不住那次在场的究竟还有谁,我的记忆全让老多多的那张嘴脸给封堵住了。
其实谁也没否认过海子的诗作,大家都认可海子写诗很有天赋。多多言辞激烈只是针对海子写长诗的不足之处,我们都觉得他所讲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诗人之间因诗发生争论太正常不过了。当然你也可以只去写你的,让他说他的。我还以为海子对此满不在乎呢,因为那天他几乎一声不吭一句话也没反驳。
我真想不起西川那天来没来。我倒是记住了有一次他在我家喝得大醉。凡是熟知他的朋友没人不知西川不好酒,每次聚会吃喝他都滴酒不沾。那次真算是例外了,不知他是怎么了,他一连喝了三杯二锅头(他说他记忆中是三杯啤酒),反正结果一样,他满头乱发地躺在了我家的地上,呼呼大睡就是一宿。
到了20世纪90年代,西川诗名越来越大,他出版了几本诗集,全都送给过我。他的诗从一起步就显得成熟并且智慧,这就足能证明他后来的诗名和影响绝不是白来的。他阅读过大量的书籍,称得上知识丰富。他有着极好的语言天赋,这你一看他的诗便知。但他留给我的印象总是那么平和、谦逊。他与多多截然不同,他们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和不同脾气的人。
虚构的家谱
西川
以梦的形式,以朝代的形式
时间穿过我的躯体。时间像一盒火柴
有时会突然全部燃烧
我分明看到一条大河无始无终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我来到世间定有些缘由
我的手脚是以谁的手脚为原型?
一只鸟落在我的头顶,以为我是岩石
如果我将它挥去,它又会落向
谁的头顶,并回头张望我的行踪?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一些闲话被埋葬于夜晚的箫声
繁衍。繁衍。家谱被续写
生命的铁链哗哗作响
谁将最终沉默,作为它的结束
我看到我皱纹满脸的老父亲
渐渐和这个国家融为一体
很难说我不是他:谨慎的性格
使他一生平安:很难说
他不是代替我忙于生计,委曲逢迎
他很少谈及我的祖父。我只约略记得
一个老人在烟草中和进昂贵的香油
遥远的夏季,一个老人被往事纠缠
上溯300年是几个男人在豪饮
上溯3000年是一家数口在耕种
从大海的一滴水到山东一个小小的村落
从江苏一份薄产到今夜我的台灯
那么多人活着:文盲、秀才
土匪、小业主……什么样的婚姻
传下了我?我是否游荡过汉代的皇宫?
一个个刀剑之夜、贩运之夜
死亡也未能阻止喘息的黎明
我虚构出众多祖先的名字,逐一呼喊
总能听到一些声音在应答;但我
看不见他们,就像我看不见自己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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