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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克谈西川

(2006-11-02 19:10:38)
分类: 评论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熟悉的从北大出来的诗人只有四个,他们是西川、海子、臧棣和骆一禾。这四人中现在惟有西川和臧棣还活着,还在写作。而海子和骆一禾,众所周知,一个卧轨自杀于山海关一带,一个死于心脏病发作。

 

我记不清头一次与西川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了。我看过西川写过一篇关于海子死因的文章,里面提到海子在死前不久,曾遭到一些诗人对他的诗作严厉的批评和否认。这对海子的打击很大,以至造成海子自杀的原因之一。我想不起那一天西川是否在场。当时的聚会是在我家里,来者挺多。如我没记错,在场讨论海子诗的人有多多、杨炼、唐晓渡和海子等十几个人,这些人那时正在一起办诗刊《幸存者》。《幸存者》每星期组织一次作品讨论会,每一次都在不同人的家里,谈不同诗人的近期诗作。那一次正好轮到海子了,也正好选择了在我的寒舍。

海子留给我最初的印象并不深刻,我只觉得他长得瘦小而又略显胆怯。当然,他最后用自杀证明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也是我当初料想不到的。

 

那天话说得最多的人是多多。他就是这么个人,能言善辩滔滔不绝。要不我也不会死活记不住那次在场的究竟还有谁,我的记忆全让老多多的那张嘴脸给封堵住了。

 

其实谁也没否认过海子的诗作,大家都认可海子写诗很有天赋。多多言辞激烈只是针对海子写长诗的不足之处,我们都觉得他所讲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诗人之间因诗发生争论太正常不过了。当然你也可以只去写你的,让他说他的。我还以为海子对此满不在乎呢,因为那天他几乎一声不吭一句话也没反驳。

 

我真想不起西川那天来没来。我倒是记住了有一次他在我家喝得大醉。凡是熟知他的朋友没人不知西川不好酒,每次聚会吃喝他都滴酒不沾。那次真算是例外了,不知他是怎么了,他一连喝了三杯二锅头(他说他记忆中是三杯啤酒),反正结果一样,他满头乱发地躺在了我家的地上,呼呼大睡就是一宿。

 

到了20世纪90年代,西川诗名越来越大,他出版了几本诗集,全都送给过我。他的诗从一起步就显得成熟并且智慧,这就足能证明他后来的诗名和影响绝不是白来的。他阅读过大量的书籍,称得上知识丰富。他有着极好的语言天赋,这你一看他的诗便知。但他留给我的印象总是那么平和、谦逊。他与多多截然不同,他们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和不同脾气的人。

 

两年前我和西川等人曾一道去了趟白洋淀,那是为了拍一部有关我们的片子。同去的还有荷兰的柯雷和两位荷兰的电影界人士。在白洋淀他被那里村民的豪情和好客所感动,他再次破例喝了几杯酒。不过这次他没有醉倒,而是一夜没睡。他感慨万千情绪激昂地讲了许多他的观念和道理。我发觉西川其实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他也极善言辞,极能雄辩。
 

虚构的家谱

西川

 

以梦的形式,以朝代的形式

时间穿过我的躯体。时间像一盒火柴

有时会突然全部燃烧

我分明看到一条大河无始无终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我来到世间定有些缘由

我的手脚是以谁的手脚为原型?

一只鸟落在我的头顶,以为我是岩石

如果我将它挥去,它又会落向

谁的头顶,并回头张望我的行踪?

 

一盏盏灯,照亮那些幽影幢幢的河畔城

一些闲话被埋葬于夜晚的箫声

繁衍。繁衍。家谱被续写

生命的铁链哗哗作响

谁将最终沉默,作为它的结束

 

我看到我皱纹满脸的老父亲

渐渐和这个国家融为一体

很难说我不是他:谨慎的性格

使他一生平安:很难说

他不是代替我忙于生计,委曲逢迎

 

他很少谈及我的祖父。我只约略记得

一个老人在烟草中和进昂贵的香油

遥远的夏季,一个老人被往事纠缠

上溯300年是几个男人在豪饮

上溯3000年是一家数口在耕种

 

从大海的一滴水到山东一个小小的村落

从江苏一份薄产到今夜我的台灯

那么多人活着:文盲、秀才

土匪、小业主……什么样的婚姻

传下了我?我是否游荡过汉代的皇宫?

 

一个个刀剑之夜、贩运之夜

死亡也未能阻止喘息的黎明

我虚构出众多祖先的名字,逐一呼喊

总能听到一些声音在应答;但我

看不见他们,就像我看不见自己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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