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又喝多了。瑟瑟，匡政，洁岷，白鸦他们都走了。趴在栏杆上我把我的胃吐得翻出来又缩回去，缩回去又翻出来。
和梁小斌歪歪斜斜地走在午夜的中关村大街上，我象个孩子一样搂着小斌，我无赖地央求他和我摔一跤。小斌兄宽厚而沉默，他纵容着我的无赖。我说，诗歌被恶搞了，我说祖国啊，你的钥匙丢了。我满嘴的醉话，我说那么多年以前你写下了中国我把钥匙丢了，怎么现在还没找回来啊？我说，是不是你贼喊捉贼你自己把它藏起来了？！我可爱的梁老师无奈地苦笑着。我大着舌头指着他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美国人现在写了一手诗歌叫，——中国，我拣到了你的钥匙。我大着舌头在北京的风中用英语为他朗诵他的诗歌，——Oh，China！I lost the key to you！
我和刘川那天也一直在喝酒，他说他爱我。我说你是同志啊？他说不是，他说老孙我他妈的就是爱你。我说你丫的喝高了，我说你以为我是妓女啊？他说，不，家勋我比爱妓女还要爱你。我大着舌头说，那你是爱你自己，你和藏在我身子里的你自己相遇了，我说你通过爱我实现了爱你自己。他高喊着说我就是爱你。我说，不来虚的，你爱我你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
我们都喝醉了，梁小斌和严力坐在包间的中间在说话，那天直到凌晨两点曲尽人散我才知道那个那个一脸对我宽厚的微笑的老帅哥就是从美国回来的严力。
说到了朦胧诗，那是在还没喝醉之前，我很是出丑，我把《五人诗选》中的江河置换成梁小斌。我们一直承认，在朦胧诗中，梁小斌是唯一的一个没有得到任何利益的人。或话语，或权力，甚至是世俗的地位和财富，他一无所获。
但是我却是那么地喜欢他的人和诗歌。我发自内心的喜欢并热爱的两个诗人，食指和粱小斌。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几年前我攒的一个局，食指老师被邀请一直宽厚地坐在我的身边，我想当我年少轻狂无知无耻地侃侃而谈的时候，他那一脸宽厚而温和的微笑使我感觉如沐春风。
而小斌不微笑，他总是沉默的，匡政说他是个思想者，当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轻的，比女人还要温柔。他轻轻地接我的电话，说，家勋啊，干什么呢现在？
然而今天我真的是喝多了。我顽童一般的劣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我扶着栏杆，我看着身边走过的这些人，他们有的走过去回过头来窃窃地看着我。在他们的眼里我是酒鬼，但是他们知道我是个诗人么？真想追上他们撕开我的衬衫，大声地告诉他，我是个三流的诗人啊。
诗歌一直被恶搞，在酒桌上我给赵丽华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我说你要挺住啊。但是我听到一个女人的无奈，她以及她的生活显然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听着她在那里说话，我胸里冲起一股热气，我想保护她。我保护的只是她，只是作为一个受了伤害的和我同类的写诗的女人。而不是保卫她的诗歌。
和梁小斌与刘洁岷在喝酒之前，在友谊宾馆的一个客房里我和瑟瑟站在一起与他们进行争论。我说诗歌需要保护么？诗歌会死亡么？我说有天有地，天地之间有人在行走就会有诗歌。我说诗歌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受到伤害的是写诗的人。
而汉诗研讨会在会议室中起劲地开着，他们讨论着，他们把台湾老头余光中都请来了，还有更老的老头叫洛夫的。他们又在讨论秩序么？但那只是他们的秩序，他们的秩序与我有什么关系么？与我的诗歌有什么关系么？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么？跟我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关系么？我不是他们邀请来的，我来这里就是找哥们喝酒。
然而我喝得太多了。那次在佛山，喝酒完后要散了，老任又出去拿了两瓶剑南春，他说老孙我要把你陪好。一人一瓶地喝。喝得真爽啊。喝完了他请我们去唱歌，我撕开了喉咙地唱歌，喝了那么多的洋酒，啤酒和红酒，但是纵使那样，我也没有今天这般醉过。
小斌兄看着我在吐，看着我在吐完之后向他抬起了泪汪汪的眼。我指着行人我问他，你说他们写诗么？他摇头说他们不写。我说为什么他们不写诗呢？他们都应该是诗人啊。他摇头说他们不是。我说我今天一定要证明你是错误的。我怀揣着好几本大家送的诗集，我迎面向那些匆匆走路的人走去？
他们警惕地看着我，他显然被我的行为激动了。我问每一个人，我说你们写诗么？他们警惕地看着我，他们摇头。我转向下一个向我走来的人，我谦卑而真诚地问他们，——你们写诗么？你们读诗么？
我一个又一个地问，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多少个，是一百还是二百？然而我得到的是什么？是摇头，是嘲笑，是警惕的躲闪甚至是漫骂。是而小斌兄始终跟在我的后面，偶而的时候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给我以支持。
有一个北京的大哥说你脑子有毛病吧？我说是，我有毛病，然后我接着问他那么你读诗么？那么你读过诗么？我喝醉了。我跟着他，我希望他能向我亮出拳头，今夜我要做个打不还手的人。我心理渴望着他的拳头，我很悲哀很激动，我纠缠着他，我说你给我读一手诗吧，我说我教你，我说你既然你不愿意读那么你就打我一顿吧。而小斌兄象父亲一样地跟在我的身后
只有两个保安，这两个生活在城市低层的年轻人告诉说他们不写诗，但他们读诗。我指着梁小斌，我说你们读诗那么你们认识他么？他们摇头说他们只读李白和苏轼的诗。
上了出租车，我说他们怎么能不写诗呢？他们为什么不写诗呢？我说我们去天安门广场吧，那里也许还有读诗的人。但是小斌兄告诉我说天安门现在已经清场了。
我要吐，车为我停了好几次，司机哥哥是个很温暖的人，我说对不起我喝醉了，他说没关系。我说对不起我把你的车给吐脏了，他说没关系。我说我会给你擦的，他说没关系。我把小斌兄送到了他的楼下，我喝得再高也要把他送到楼下。相比他而言，我是一个多么野蛮的人。我曾经野蛮而愤怒，而现在是野蛮而忧伤。而他不是，他一直是个孩子，心灵温柔而纯净。读他雪白雪白的墙，我读出了童话。——去，告诉别的小朋友，以后不要再在这墙上乱写乱画。
回到家里，我在楼下坐着，我是怕女人的男人，我必须要把自己吐干净才能上楼，继续吐，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是干呕，呕出了许多酸水。然后我装着没喝醉的样子，我上楼，我按门铃。但是当我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是装不住了。我摊在了地上，我的女人第二天厌恶地告诉我说，我昨天一直呕吐到凌晨四点，一直再喊妈妈，她差点要送我去医院了。她说，你那样子好可怜好可怜！
她还说，今天的新浪网上出现了一个新闻，说昨天晚上中关村大街上有两个东倒西歪的酒鬼，到处乞讨般地拦着路人，问人们读诗么？我纠正了她的说法，我说应该是一个酒鬼和一个戴着眼镜沉默的中年人。但是我没告诉他，其中那个年轻一点的就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矜持而优雅的，她的男人。
——我操他妈！都是被诗歌给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