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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旧事
南屋里一阵动静,房上的黑影消失了。
“去厂甸那天,喝油茶时,我看见遵化来的了。”妈妈面对忽来的噩耗不知所措,动物世界,弱小的食草动物被猛兽迫上门来,得,我们得搬家。爸爸在西城物色了新家,坚壁清野、化整为零,搬家时只剩下人了,我兴奋的等待着那一刻,撤退的那天真够刺激,真刺激也就是现在说,那天可真是一次反恐怖活动的实战了。
妈妈带着姐姐和弟弟,爸爸带着我,分两拨走出家门,我们按着既定方针,东单、东四、西单、西四,逛完雍和宫、逛隆福寺,看完电影、听京戏,吃了大碗面、蹲了馄饨摊,变着法儿想甩掉尾巴。
午夜时分,一家人在西城背阴胡同的“军中乐园”门前聚齐,就是现在的煤气站,绕过罗家大院,穿过西牛角,回头一望,昏暗的小巷,没有人迹。我们一头扎进兴隆街,甲十八号就是新家。
这是个大杂院,院套着院、房挨着房。断垣残壁、旧宅新居之间是老树枯枝,衰草丛深,不时还有长蛇和黄鼠狼出没……散住着数十户各色人家。解放后中华全国总工会进驻了,那是后事。
当年的西单商场是由一、二、三、四、五、临时商场和劝业场组成的,商场几乎占了西单北大街的东半边,是古都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之一,虽然店铺都不大,但粼粼总总,应有尽有,是市民游览购物必去之场所,也算是当年物质文明的标志,爸爸的欣欣呢绒服装商行在第五商场的东北角,墙外面是槐里胡同,那个股份公司因为发了财,都自己去当老板了,爸爸因势利导成了独资企业的当家人,二伯和表兄来到北平当了帮手,山河破碎、战云密布,业务却一路顺风顺水……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皱,借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小慧在我的心中她永远是朦胧的江南烟雨,眉清目秀、婀娜多姿,脸蛋白里透红,滑腻腻、水汪汪、还有两个小酒窝窝。小慧的一颦一笑,总让我脸红、心跳、手出汗,她是左邻右舍中的名花,是全体新伙伴的青春偶像。每见到她,我特想把她看个够,但心虚、和她说话都不敢,只能装成不经意的偷偷地瞄一眼,一旦被发现,还得凑上点子话茬:“你吃饭了吗?”那时小慧的脸猛然就红了。一天早晨,她的小伙伴们搭着手轿,把她抬到了我家,他们说,今天要让她和我结婚。
娶小慧的仪式及其隆重,但双方家长都没出席,我们把饭桌立了起来,捆上竹竿,挂上床单,把木凳子摆在里面,就当了婚床,又把妈妈要生老三的小被褥、垫子、枕头,铺的铺、挂的挂,布置好了洞房。台阶上下,摆满了我们捏的泥饭碗、泥碟子,吃山碴糕、冰棍,剩下来的小木勺、小木棍。妈妈用的洗衣盆、搓板、脸盆、饭锅、炒菜锅……都拿了出来,严格按着有关程序;入洞房、洗衣服、做饭、生孩子……
“唔,啦……哇,喇……”伙伴们紧握双拳做锁呐状,鼓起腮帮子猛吹,姐姐和弟弟扮成我的家长,一个我并不喜欢的,流着鼻涕的小家伙权作小慧的家长,为了拜天地成亲,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你知道我多愿意娶这媳妇儿,入洞房后,我俩坐在木凳上,我用小木棍挑开盖在她头上的花手绢,我直勾勾的看着她,她也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可是你媳妇了。”美、美、美死我喽!我用双手轻轻的捧着她的脸蛋,凑近她的耳朵:“就和我一人好行吗?”小慧使劲点了点头“我愿意!”“噢!……”“不害臊呦!……”“咚!……”“生孩子呗!”闹洞房的伙伴拍打着桌子、拉扯着被褥,得,洞房塌了。
入席了,系着红纸的小蒲包被一一打开,油炸的各种小麻花、排叉、三角,没等放到碗碟里就被抢光了,虽然凉水管够,大家却一个劲儿喊:“饿、饿、饿!让你媳妇儿做饭去!”小慧和我要大米,弟弟把米口袋背了出来,一不小心,半袋子的大米,被小慧倒进了盆里,流鼻涕的家伙又倒上一桶水,七八只脏手搅来搅去,出来个有主意的,往盆里撒了一把土,楞把我媳妇儿气哭了。
“不……不干啦,我去洗衣服去。”伙伴们又围起了小慧,看她怎么洗衣服,没我事了,我是谁?谁的媳妇儿?我推开人群:“小……小慧炒菜去!”流鼻涕的家伙用手背抹了抹鼻涕:“偏不,我就让她洗衣服!”小慧看了看我,站起来要走,“等等,我可是你爸爸,你得听我的。”流鼻涕的大声喊了一嗓,“哈、哈、哈……那你也是他爸爸喽。”不知谁在起哄,弟弟急了,一头顶向起哄的那家伙。爸爸,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结婚顾不上了。打虎得要亲兄弟。“滚出去!”我和姐姐、弟弟一拥而上,敢情人们在儿时就分成两大派,好在是新娘站在了我一方,形势极为有利,但见那,南拳北腿猛招呼,抡圆的王八拳不分你我他,太平拳搂头盖顶不识好歹,叫骂声不论亲妈及祖宗。好一派,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端的是,锅碗与瓢盆齐飞,汗水共鼻血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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