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照片的黑白回忆

1.    沉重的芭蕾

那时，我们都叫她小苑。小苑并不是她的真名。为什么叫她小苑，她为什么叫小苑，很难再找答案。

初中一年级的同学，有联络的，只剩下一个——小超。我曾问过小超，小超反问我：“你问这干什么？”小超话中有很浓的防备意味。这情有可原。九年前，我，还有别的同学就知道，他喜欢小苑。现在也是的。小超对我心存警戒，是因为他以为我也喜欢小苑。如果我说没有，那是很没良心的，太对不起小苑，太对不起自己了。小苑的确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但我对她的喜欢，只停留在普通朋友的层面上。

小苑人长得美，九分像蒋勤勤，还有一分像她自己。这是我的看法。小超曾经说过，小苑像她母亲。私下里说的，我们不会在小苑面前说她像谁谁谁一类的话。因为，小苑的母亲死于难产。

这是小苑的隐痛。

小苑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父亲。他是一位小学语文教师，也许是因为生活太艰辛，很年轻，头发就几乎全白了。我最怕看到他的白头发——他活得太艰难了。

读中学时的小苑非常内向，很少说话，喜欢画画，又画得很好。那时，我们都以为，小苑以后会做画家的，至少，将来的职业也应该和画画有关。连我们的美术老师都这么认为。可是，初中毕业，她进了一个芭蕾舞学校。

现在，小苑已经走出学校，走向舞台，在一个有名的芭蕾舞剧团表演。

我没有见过小苑跳芭蕾。她送过一张穿着芭蕾舞服的照片给我。照片上的小苑，仍像九年前一样，非常瘦。

同样的照片，小超也有一张。他说：“小苑始终那么忧郁。她跳的芭蕾，也同样沉重。”

没有人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女孩快乐起来。

2.    最早结婚的同学

春节后，我参加了高中二年级的同学聚会。聚会上，小俊开玩笑说：“这么多同学当中，你是最早谈恋爱的，我是最早结婚的。”

小俊是我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班的同学。从中学一年级开始，直到高中毕业，每一年，他都在班上宣扬：李德南小学三年级就懂得追女孩子。

没有这样的事。我没有那么疯。可小俊毕竟是小俊，可以把死的说成生的，假的说成真的。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没有人肯相信我，解释变成了掩饰。我后来想，既然解释无用，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由它吧。

生活中的小俊，经常给人这样的感觉：活泼、开朗、天真、机智、阳光。

据说，小俊的爷爷会算命，好说阴阳。小俊爷爷说：“阳是好的，阴是不好的。”

见过小俊爷爷的同学，比如小超，回来后就说小俊齐集了所有“阳”的东西，也就是好的东西（阳光、机智、天真、开朗、活泼……）。小超经常说：“小俊，你怎么能每天都那么开心啊！”

其实，更多时候，小俊是忧郁着的。小俊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小俊在他后母的照料下长大。她对小俊也很好，但小俊一直很谨慎地只叫她婶婶。

读初中时，班上有两个女孩子同时喜欢小俊。一个长得美，父亲是市政府的官员，很娇纵；另一个长得不算美，但很文静，声音尤其好听。后来，小俊选择了后者。小俊说：“就是贪图她声音好听。”

小俊没有考上大学。声音很好听的女孩没有读高中，中专毕业后，在一所小学做老师。两年前，小俊爷爷开始卧床不起。他对小俊说：“我离大去之年不远了。可是，看不到你结婚，我死不瞑目。”

小俊是他家里的长孙。还没有满二十三岁的小俊，就和声音很好听的女孩结了婚。

春节后的毕业聚会，小俊和她都去了。小俊对我说“在这么多同学当中你是最早谈恋爱的我是最早结婚的”时，她就在身边。

她羞涩地说：“他啊，永远像个孩子，长不大的。”

希望这个结了婚的孩子，会比从前快乐。

4.    告诉你，我不喜欢他

前几天刚过完二十三岁的生日。我在生日前参加了初中三年级的同学聚会。聚会前，我把那时的毕业合影拿出来重温了一遍。合影背后，有所有同学的名字。时隔多年，我对自己记忆力有些信心不足，重温，是为了更好地将我的同学和他们的名字对号入座。

中学时代，我的人际圈子很小，有的同学虽在同一个班，但初中三年从未说上一句话。当然，有的人，你永远无法忘掉。比如，你喜欢过的人。

在初中一年级，我和小米就认识了。第一次看见小米，我就喜欢上了她。小米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尤其是她的眼，你很难相信一个女孩子会有那么好看的眼。至于怎么好看，我说不出来。反正，我那时喜欢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眼。

那时像我一样，对小米有好感并且想入非非的人有很多。除了小米，当时学校里还有一个像小米一样，也长得很美的女孩安琪。安琪和小米同龄，看上去却比小米成熟很多。当时校园里有这样的一个说法：在SD中学，读初中的学生，几乎都想追求小米；读高中的学生，几乎都想追求安琪。关于安琪，我会在另一篇文章里好好讲述。这里只说小米。因外表美而产生的喜欢，通常不会太稳固。我对小米的华丽感觉只维持了几个月。我很难说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没有就没有了，就这样。在那样的年龄，什么都不稳固。

后来,关于小米的事情，我还是知道得比较多。她太耀眼，想不知道都难。比如说，有一个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学生辰乐，也喜欢小米。辰乐长得很帅气，是个学校小霸王，也可以说是个愤青。那时，有很多人像辰乐一样，喜欢小米。对于其他人，小米说得很少。惟独对辰乐，她说得很多。她和别人谈论他，不是谈他的帅气，不是谈他的“痞”，而是反复声明，她和辰乐没有任何关系。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告诉你，我不喜欢他。

小米会给所有给她写情书的人回信，和所有喜欢她的人保持联络，接受所有追求者送的礼物。她还会经常对喜欢她的人说：“请我吃饭吧。”可是，她不会和那个人一起下馆子，而是拿着钱，单独吃。她喜欢借钱，但通常是有借，没有还。她喜欢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她喜欢被别人喜欢。她喜欢被簇拥的感觉。这并不坏。漂亮的女孩，有些缺点，有些世俗味，总是好的。没有这样的缺点，大概就只适合生活在童话里。

很多人对小米的感情维持了好多年，比如建超。直到高三，建超仍和小米有来往。因为小米，建超一直很“难过”——过得很艰难。他给我看过一封小米写过她的信。小米的口吻和态度让我觉得她也喜欢建超。想不明白的是，她又告诉建超叫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都是喜欢她的人）给她写信。这实在让人为难。

上大学后，我就和建超以及小米音讯全无。那次聚会，他们都没有来。聚会快结束时，我忍不住向小米的密友打听他们的消息。她说：“小米已经结婚，和辰乐，生了对龙凤胎。小米的家人全反对，可是她顶住了压力，义无返顾。”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小米总是拼命地表白，她不喜欢辰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