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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篓子

                                          冯 澜 

      太阳快要落山了，一边在等祖母带回的回篓子，一边想西边太阳是个糖心鸡蛋黄还是烤红烫的大铁球呢，我觉得像大铁球更有道理，又烫又不好吃，被吞咽了，折腾一晚上，还是消化不了，第二天从东边给吐出来了。

祖母到姨婆婆家去送礼了，他们才得了孙子过客呢。

回篓子是一种还礼回复别人的敬礼，回赠礼品，有感谢和分享喜悦的意思，礼品主要是食物，有时还有一块一手指宽、像现在手机大的“喜事肉”，那时是用竹篓子来装回礼，所以叫回篓子。

平时没有好东西吃，回篓子的油条、馓子是馋嘴孩子们的大大的念想，竹篓子的包浆在油条、馓子的残存的油脂加持下，显得更有油亮了。

大人常常讲，“礼尚往来”，“亲戚人家一把锯，你不来我不去”，“借牛还马”。这些老话，我不大懂，那黑皮就更不懂。

有一次才黑皮吃了我家的炒米，过了几天，他一个人子河坡上偷抠生产队的胡萝卜，挖了好几个，他一个人在小河里摆了摆吃独食，躲着不和我们分享。

 在湾子里，我和黑皮，四丫头这几个玩伴，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一般是送10元的礼金，遇着生孩子家的关系更亲的，比方娘家人，礼金多一些，带来一担子食物，通常是面条，鸡蛋，或者是猪蹄，还有新鲜鲫鱼，娘家人送的礼物也多一点，往往还有几十根油条或者一箩筐馓子，“赚钱的周礼折本的生”，一是给产妇增加营养，像猪蹄、鲫鱼都是催奶的，油条和馓子，二是东家可以作为回礼，分发给来的客人，也体现乡村亲戚们同喜和互助的精神。

     姨婆婆家的回篓子的油条、馓子，我好可以分给四丫头一点，求得她的谅解，同时， 我急切的为自己的身体增加一些营养，来报黑皮的一箭之仇，多少捡回一点颜面。

     四丫头是赵伯伯生的第四个女孩，在农村，家里没种田郎，怎么行呢，赵伯伯的人生理念就如果没生下儿子，就是“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四丫头出生后有点嫌弃，其实是做女孩也不错呀，以后长大了嫁人了生了小孩，有好多猪蹄子吃，有好多鲫鱼汤喝。

黑皮长得精瘦、黢黑，他妈妈说是烧火做饭时是生他的，不小心让他掉到灰池的了，所以长得黑。黑皮似懂非懂，心想，四丫头长得白，一定是是她妈妈摘棉花时生的吧。

黑皮有时会欺负四丫头，不是抢走四丫头黄头发上的橡皮筋，就是踢飞了四丫头的鸡毛毽子。

四丫头和我是一伙的，我得帮忙她出头，教训一下黑皮。

论打架，黑皮常常不是我的对手，三把两式，就能把他给放到，扫荡退、鲤鱼打顶、黑虎掏心这些武术动作，主要靠我自学成才的。

      当四丫头再次找我，哭诉黑皮的种种挑衅时，不料这次准备反击，我看走眼一次

“嘿嘿， 昨天我吃了肉的，现在好大的力气，来打呀！”黑皮偏着头，昂起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立马被他给镇住了，不敢交手，他吃了肉，就像那个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马上会力量无穷吧。

我没有“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决断，也没有发表严重声明和关切之类的文采。

我嘴里叫嚷着“你等着 ，你等着”，自己的脚板儿却往后移动。是的，我是发誓长大了要当好汉的，而好汉是不吃眼前亏的。

不战而退，有点丢面，其实呀，我也可能被黑皮给骗了，他到底吃没吃肉真的值得考证。

黑皮老爸告诉他，一旦关上了自己家的大门，砍个白萝卜也要弄出砍排骨的气势来，砧板得震得山响。

等锅里的萝卜熟了，你来一坨，我再来一坨，就像一块块鲜香的猪排，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凡事，氛围首先搞上来，只要你把真话不说出去，谁知道你吃的是排骨还是萝卜，说不定小伙伴们听说了我们在吃肉，还有点羡慕妒忌恨呢。

黑皮老爸就是靠这种本事，一个一穷二白的湖北人娶了一个四川俊俏媳妇。

      这次英雄没救美，好久让我没在四丫头面前抬起头来，等我答应等我祖母送礼的回篓子，一定给一个油条给她，她立即表现出“结束过去，开辟未来”的胸襟。

太阳要落山了，祖母怎么还没回来呢？按说以前这个时候已经回来了，我急吼吼地等

盼着，我的小肚子也及时地附和起来，咕咕作响。

东家回礼标准最好搞统一的，比方说每一家都是四把把馓子八根油条，不分什么彼此、内外，一刀切。

姨婆婆的这两老口，一个的绰号叫“草不生”，一个叫“鬼不缠”，鬼就怕和他打交道，他们走过后会寸草不生的人物，肯定是湾里的厉害角色。

这次他们家怎么回篓子呢，他们拿着礼单，一个说按关系亲疏分，一个说要按礼金多少分，还关注到这个油条大那个油条小的，而礼金来的多、关系更亲的人则会多给三四根油条。

姨婆婆的儿媳妇早就看不顺眼了，正好她的奶水胀得厉害，她把乳房起托来从床边了滋出好远，心里想，乳房要是像消防炮一样就好，压力大还能调转方向，滋了这爱鸡蛋里挑骨头的两老口一脸才好。

产妇的哑巴叔叔，自小被外村人被包养，现在一个人过日子，很不容易，叔叔离她的娘家弟兄们很远，离我们湾到到倒是基本顺路。

得知自己侄女生了小孩，哑巴叔叔还在塘里摸了几条鲫鱼，最后托人送来。

等侄女现在过客，叔叔人没来，礼金也没带来，一点没有存在感。说实话，这个哑巴叔叔真的5元钱也不拿出来。

如果没人提醒，本该属于哑巴堂叔的一份回篓子，“草不生”和“鬼不缠”未必会给。

产妇叫嚷着，先给他叔叔的回篓子安排好，并请我祖母帮忙带走。

姨婆婆看看涨红脸的儿媳妇和粉嘟嘟的孙子，只得照办。

于是，我小脚的祖母，提着篓子，颤颤巍巍，多弯了二三里，要先帮产妇带一个回礼，给她的哑巴叔叔，时间给耽误了。

还有一个人等我家的回篓子，四丫头，秋水望成看冬冰了，见我祖母回来，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马上给安了回去；而黑皮知道我今天有好东西吃，好汉总会满血归来，早就识相的躲我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