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彭飞原创〕        

 九张机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七）

齐春树最近有些烦，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从去年腊月到现在一直隐隐约约的有这种感觉。 正月初六是他的生日，在齐家湾这个小山村里过生日是一件大事，每家都是竭尽全力办得热热闹闹的。他记得他生日最排场的一次就是大女儿齐梅出嫁后的头一年，女儿女婿一起回来了，女婿的木匠活做得很好，那一年赚了不少钱，买了好多东西来给他过生日。一共办了八桌酒席，几乎每家都有人来贺他生日，风光得不得了，整个一年他都乐呵呵的。

但是去年一个正月他都躲在家里，连亲戚都没有走。林峰大年三十赌博输房子的事让他丢尽了脸，哪还有心思过生日。一年都闷闷不乐，脾气也大了不少，动不动就对小慧妈和齐军发火。小慧妈和齐军知道老头子的心思，尽量忍着。

齐家湾是个小山村，地少田更少，没有什么活干。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年老的在家里种种田地，再种点木耳、香菇之类的土特产。还有些有能耐的人自己做生意、开工厂，跟洋河镇一样，做的大多是烟机配件的生意。做得最好的是东头的李述艺家，他专门做烟刷子，林峰也认得他，不过林峰觉得他抠得要死，为人不怎样，也就没有什么交往。

齐军也想出去打工，但齐春树死活不让。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他出去吃苦、担风险。而且他觉得他家的日子能过，有田有地，再种点木耳、香菇，养点鸡鸭，喂几头猪，虽然不富，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齐军老实，孝顺，齐军的媳妇唐四清也很贤淑，拗不过老头子，只好在家呆着。下半年的时候，李述艺的合同比较多，自己做不了，就把活包给四周的乡亲做，反正是手工活，都会做。齐春树也求了一点，给齐军夫妻做。但赚不了几个钱，一个下半年，累得要死，二千块钱不到。而且是求人家，多少要看人家的脸色，齐春树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腊月二十几，外去打工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多少都赚了一点钱，个个都兴高采烈的，从东家串到西家，交流着各自的信息和各地的见闻，还有各地的土特产，惹得孩子的嘴吃个不停。穿的衣服跟村里人也形成鲜明对照，带来一种清新和时尚，小山村笼罩在一种幸福的气氛里。但这一切和齐春树无关，他家里冷冷清清的。

这天，齐春树把家里种的干木耳、干香菇装了两大袋，准备挑到供销社卖几个钱过年。走到半路上，正好遇到在林峰厂里打工的齐文珍、齐娟和谢小丽三个小姑娘放假回家。

林峰是腊月二十五给工人放假的。放假前开了一个会，先给大家拜了一个早年，然后告诫大家过年不要赌博，他把自己的切身事例讲给大家听，大家都鸦雀无声。这个地方赌博风气比较重，一年辛辛苦苦地挣了几个钱，有点过年几天就赌掉了。林峰说如果发现谁赌博就开除。这话传出去以后，所有的乡亲都叫好。另外让大家春节注意安全。然后发工资。除了结清工资，他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千块钱的过年费，每人准备了一份年货：一桶色拉油，两瓶酒，两袋糖果，还有一个小包装，都是山里面没有的像牛肉，虾米，海产品之类的。工人个个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外出打工的哪有这么好的待遇，有几个刚回来的就托人找林峰和小慧，想过年后到他们厂里打工。

三个小姑娘一见到齐春树，齐声问好。齐春树看到她们提了这么多东西，问：“你们买了这么多年货？”

齐文珍嘴快：“大伯，这是小慧姐发给我们的，小慧姐肯定把你的年货都办好了，小…”，她还想说下去，谢小丽捣了捣她。小慧和家里闹翻的事她们都知道，文珍没有注意。

齐春树尴尬地“哦，哦”了两声，挑起袋子就走了。他的心情更沉闷了，此刻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齐春树老早就隐隐约约地听说林峰改邪归正了，做生意发了。他当然希望林峰、小慧日子过得好，但是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是他把林峰和小慧赶出门的。他心里既希望小慧他们回来看他，又咽不下那一口气，矛盾得很。当然，他们如果真的回来，他肯定是欢迎的。

但是，一直等到腊月三十，也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齐春树心里又气又别扭，年都没有过好。

今天是正月初五，明天就是他六十大寿，他没有心情准备。早上叫齐军两口子备了一份礼物给李述艺送去，想今年再从他那儿找一些活干。齐军夫妇走后，小慧妈在烧早饭，他把院子打扫一下。虽然不想做寿，但如果亲戚来了，也不能把人家赶回去，还是要招待，人如果很多，还要在院子里摆酒席，不能太脏。

齐春树正在打扫着，一回头，他看到公路上开来一辆面包车。这车径直朝他家开来，而且一直开到院子里，开到他跟前。

谁呀，这么早？

车门打开，从车上走出穿着一件鹅黄色呢大衣，长发飘飘的齐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