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依

 

陈新

 

 

昨天晚上又做梦了，梦醒的时候，也是早上接近5点。

梦见了什么？梦见董明川死了。

董明川是我的小学同学，以前关系挺好的，快三十年没联系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梦中见到了他。

不过，见到他的样子里，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虽然他还是那么年轻，但样子却挺吓人，脸青面黑的。

这种脸青面黑不是生气时的脸青面黑，而是僵尸的面相。

梦中的我知道他已经死了，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我说，你咋死了呢？你怎么死的？

他说，我怎么死的有什么重要呢？都过去了。

印象中，董明川从来没有去过我家，但今天他出现的地方却在我家房后山坡上那块地的地埂上。

微笑着向我走来的他问我：“你还好吧？”

虽然脸青面黑，但笑容很真诚，他的语言也像同学少年之时那样令我舒畅。

没错，我们以前也是朋友。

“我挺好的。”

“那就好，几十年没见过你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他的话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董明川出现不久，我还看到了一个人，也是脸青面黑的。因为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见过面，我不确实董明川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但在董明川出现之后出现的这个脸青面黑的人，我却知道他是已经去世的人。

事实上，以前我做梦时，如果梦乡中的我看到梦境中的人而知道他或她是死人的话，即便在我最近一次现实生活中与之接触，他或她还鲜活着，但一定在我做这个梦之前他或她已经去世了。

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三次，其中两次印证了我梦中的判断是正确的。

还记得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时的往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在一家工厂上班，也给在农村种庄稼的小弟找了一个到厂里打工的机会。他在我做这个梦的两天前，刚好从老家楼子沟休假回来复工。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楼子沟的何大老婆婆。梦中的场景对别人来说，可能有点恐怖，但对我来说，却不恐怖。

做梦，对每个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我要说的不正常，是我第一次梦到这位我们只是彼此认识，却从未有任何交结的老婆婆。更不正常的，是梦中的我知道她是已死之人。

天亮以后，小弟来我家玩跟我聊天时，我问他何大老婆婆是否已经死了。

“没有死，我离开楼子沟的时候，她还健康得很，背着个背篼在干活呢。”

“不可能，她估计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她死了。”

“做梦梦见她死了，她就死了呀？”小弟说着笑了起来：“一个梦你也当真。”

“那个梦很真切。而且我平时做梦之时，如果已不在人世的人出现在我的梦中时，梦中的我是知道其已经过世这一点的。”

“我不信！再真切，也是梦。”

于是我将梦中的场景讲给了他。他听完后，还是说不信。从他那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讲述充满了嘲讽：你现在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你要不打电话问问楼子沟的人，这事不就能证明了吗？”

“问谁呢？要是问的人不恰当，而何大老婆婆又没死，这事传出去就得罪人了，好像是在咒她死似的。”

“那你问爸嘛。”

“这个主意不错。”

电话打过去之后，证明了我的梦的正确性：就在小弟从楼子沟出发的第二天，何大老婆婆就去世了。

无病无疾的何大老婆婆本来不太可能去世的，可是在劳动的时候跌了一跤，毕竟她已经是80多岁的人了，所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梦见何大老婆婆。

几年前父亲去世到如今，我也经常梦见他。尤其是前五年，我几乎天天梦见他，有时候甚至睡个10多分钟午觉都会梦见他。为此，我还将自己在中国作家出版集团院内睡午觉时做的一个梦，写成了一篇名叫《拂之不去的思念》的散文。有意思的是，这篇文章不仅在《天津文学》上发表了，后来还被《中国文学佳作选·散文卷》一书收录其中。

你不信，去网上查查就清楚了。

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父亲去世后每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都知道他已不在人世。父子之间虽生死相隔，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与他之间的正常交流和天伦之乐。梦中的我们彼此情感相依，我参与他的往事，他关心我的近况。

第二次印证我有这个特异功能者，是邓表婆邓全碧的去世。

之前，我也不知道邓全碧已经去世，那天她出现在我的梦中之时，我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阳世之人，因而我对她说：“你已经是死了的人了，还来跟我聊天干啥？”

“你咋晓得我已经死了呢？”

“我当然知道，你骗不了我！”

“我没死，你不要怕我。”

“你已经死了，快走吧！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在一起摆龙门阵。我猜到了你有什么企图，你要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是的，她虽然装得像活着的人，其实她已经死了。

听我这样说，被我揭穿真相无趣的她顿时怒目圆睁，原本正常如昔日的那张我熟悉的皱纹满布的脸瞬间变得尴尬且恐怖起来。

然后我就醒了。

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一次梦见她。

梦醒之后，我也打电话向楼子沟的人打听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悬念，我的梦再一次得到印证。

接着说，我梦见董明川之后又梦见了一个脸青面黑的人的事。

那个人是我四爸，他已经死了有七年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我问他。他也知道我晓得他不是阳世的人，因而当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对我笑着说：“我生前对你还是不错的哦，不要怕我。”

“是不错，我也不怕，但是现在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我与他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话，然后我下坡，来到我家房前的地坝里。

我发现，我家老屋整修一新了，堂屋前还加长了廊檐，看上去漂亮了许多。

除此以外，我还发现父亲将我家房子原来那些纤细的房梁、檩子、桷子之类换了，房子看上去更结实。

而我原来的卧室前，他修了一个小小的庙子，原来的牛圈前，修了一个小小的道观。

父亲说，他现在开始信佛了。而我喜欢黄、老思想，所以既修了庙，也修了道观。

“我可不信佛，也不信教，更不信道，起码目前为止我是这样的。”我笑着对父亲说：“我只信善良，只信事在人为，只信以心换心，只信春种秋收，只信坦荡做人。所以内心善良就是我的教义。再说，如果我真的受难，在关键的时候求神拜佛有用吗？还不如求身边的活菩萨呢。”

“我同意你的观点，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核心。”父亲笑着说：“我理解的佛教、道教也是如此，其核心都是善良二字，都是劝人向善。”

“爸，我知道的。虽然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你教我为人处世要有道德底线、要有悲怜之心这一点，我却始终坚持着的。你曾是医生，医者仁心，给人治病从来不收钱，就是活菩萨。我虽然不是医生，也后悔此生没有像你一样学医，不能冲锋在抗疫一线，与新型冠状病毒殊死搏斗，但是你的美德却一直滋养着我的灵魂。”

真的，曾经的我还时常为自己能写点文字发表而自豪，但现在的我却越来越自卑了。我也越来越认同古人说的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甚至，有的书生不仅无用，而且无心无德无良知，连脸也完全没有了，连头也没有了，比脸青面黑的阴人还恐怖。

你可以想想，某一天，一个你认识的人走向你的时候，你突然发现他胸腔空洞且完全没有颈上的部分，你的感觉会怎么样？

“现在病毒疫情严重，你需要我们给你什么帮助吗？”

“我们？”我顿时明白父亲所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了。

“你们出现在我梦中就是这个意思吗？”我笑了：“不需要，我配合防疫要求就行了。”

我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也由衷地感叹：唉，有的人死了，其实他还活着啊！

“那你跑回老家来干什么？”

这时母亲也说话了。

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慈祥的脸上挂着对我的担心。

母亲的话本来应该让我顿时语塞的，但是没有，因为我不需要找理由，所以不用想，也不会被她问倒。

“我想你们了，所以回来了一下。”

对呀，我回老家去了吗？我说这句话时自己也很怀疑，但我没有停下正在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已不在人世，但这些天里偶尔我会这样想，你们要是在人世，会不会也被疫情，以及疫情衍生出的一些怪人怪事折腾得很恼火？可是你们现在不在人世了，我不担心你们被疫情及各种病毒所折磨所围追堵截，可我却又是多么想你们，并因想你们而难受……”

说话间，我动情地哭了，泪水落了下来。

继而，真真切切的泪水落在脸颊上，落在了耳廓里，落在了枕头上。

……

一种冰凉唤醒了我，先前的一切，都是梦幻。

今天早上吃了半个苹果，留半个明天早上吃。

因为这个苹果有点大，不是吃不完，而是要节约着吃。

疫情围堵，足不出户，已经艰难地熬过了一个月，可能还有一个月得熬。

这点可怜的苹果毕竟是自锁在家“闭关修炼”没办法买蔬菜的情况下维生素的重要来源。因为冰箱里只有半边花菜两根红皮萝卜两根白皮萝卜以及一小袋胡萝卜，半颗白菜了。我得尽量省着吃，像荒岛生存一样。

吃了半个苹果后，我又吃了5个核桃。这样，一上午的营养应该够了。

即便不够，我身上还有那么多脂肪，也可以当成储备粮消耗一阵子的。

吃完这顿简单的早餐之后，我发了一条微博：

 

昨天晚上一个叫董某川的小学同学，脸青面黑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乡中我知道他已经去世了。近三十年没联系了，不知道真实生活中的他可好？

因为以前有谁入梦来，梦中的我知道他或她不在人世的话，哪怕真实生活中的他或她活得多么好，但醒后打电话一问，确实能证明他或她真的就在我做梦前日或前几日去世了。

有点灵异，但类似的梦我做过三次，其中两次应验了。

 

我不是想咒骂谁，也不是要印证什么，而是想知道在新型冠状病毒肆虐的情况下，我的亲朋可好？近的好，常联系的好，那么远的好不好？疏于联系的好不好？多年没联系的又好不好？

比如，看到新闻报道披露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严重之后，我差不多给所认识的所有武汉朋友都发了一句问候语：“陈新问候身在武汉的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肆虐武汉，请多多保重，尽量少聚餐，少群聚！并提前祝春节快乐！”

同时，我还将四川省中医药管理局于2020年1月21日发布的《2019-2020年冬春季呼吸道传染病预防建议处方》发了过去，供参考。

因而，发过这条微博之后，我微信了一位平时联系不多的小学同学：

“美女，你认识董明川不？”

“认识。”

“对的。我们的小学同学哈。”

“纳闷了。”

“为啥纳闷？”

“我看你在问他。”

“哦哦，哈哈哈。”

“肯定有啥事。”

“没啥事，突然想起这么一个同学来，他现在在做啥呢？”

“原来他屋头一直开了个游戏厅，现在不晓得他在做啥子，应该生活得挺不错的。”

……

果如斯，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