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母亲

陈新

夜里12：30睡，4点过就醒了。

又是一个梦让我着急地醒来，怕这个梦忘了，因而光着身子钻出被窝，开灯用笔写下几个关键词，以免遗忘：“梦见父母、牙刷、移动硬盘。”

然后冷得瑟瑟发抖的自己钻进被窝准备继续睡，却翻来覆去再难睡着。

在被窝里睡不着，也是虚度时光。

人生短暂，虚度时光太可惜。

索性穿衣起床开电脑继续写吧，将这个梦记下来。

那是一个什么梦呢？

讲述这个梦，就好像将这三个关键词串成一个故事一般。

确实，这个梦与这三个关键词有关。

不，不是三个关键词，而是四个关键词。

有一个关键词在梦醒的时候就忘了。

在写下这三个关键词之后重新躺进被窝时，我就努力地想这第四个关键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越想越新鲜，然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说的是梦见父母，其实梦中主角是母亲和我，父亲只是配角。

梦境依稀，醒来时往往很快就会忘记。

此刻，我还记得好像梦中的我正在电脑上写什么。对，就是我此时正在写字的这个位置，这台笔记本电脑，这个卧室兼书房的地方。

而我写作的这间房门斜对着的一间卧室，是客房。夜已很深了，父母已经睡了，在客房里，但他们好像牵挂我而没有睡着。

“儿子，睡觉吧，怎么还不睡呢？这么晚了。”

母亲对我说。

是的，晚睡是我的习惯。又或者写字卖的人莫不是如此，大深夜往往都没睡，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稿子，都想尽可能多地挤出时间来干自己喜欢干的这两件事。

也许我正写得欢乐，也许是自己觉得有个什么破灵感得将之记录下来，不然一会就忘了。因而母亲对我的唠叨让我心里有点烦。

“早点睡吧，早睡早起不是一样的吗？”

这时父亲也发话了。话语很轻，但份量很重。

起码我听上去的份量很重。

父亲是我家的顶梁柱，一向是很有威信的。

其实不是威信，是严厉，有时候更是凶恶。我从小到大没少挨他打，虽然他上年纪后被我的其他兄弟折腾得够呛，脾气改了很多，温和了很多，但我还是怕他。

都怪母亲！她不催我睡觉，父亲怎么可能帮腔也叫我睡觉呢？父亲叫我睡觉，我就不敢再拖延了。但是我不敢对父亲说什么不满，表现得不满，却有些烦母亲管得太宽了，心中的气就像癞蛤蟆被人捅了一下，变得气鼓鼓的。

“好吧，我关电脑了，我这就去洗漱。”

我说着便将移动硬盘连上电脑，将稿子存进移动硬盘里，存好后便关电脑。想等洗漱之后再来收移动硬盘。

这个移动硬盘是放在床上一堆书上的。我是单身汉，一个人睡一张两米宽的床太大了，所以我通常只睡半张床，另一半放的都是最近要看或者正在看的图书杂志。

我很不情愿地去连着厨房的内阳台洗漱间洗漱，却发现自己牙刷不见了。

“妈，我的牙刷呢？你给弄哪儿去了？”

心里有气的我大声喊母亲。

寒冷的天气里，穿着单衣的母亲马上从床上翻起来，穿过卧室走廊，穿过客厅，穿过厨房，来到洗漱间，走到我面前，然后指着一把牙刷对我说：“这不是你的牙刷吗？”

这是一把用了很久刷毛已经披散如同一朵菊花一样的牙刷，这哪是我的牙刷呀？

“我的牙刷还是新的呢，不是这把。”我没好气地问：“你把我的牙刷弄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你把它跟刷洗菜盆，刷厨房灶台的牙刷彼此搞混了？”

“哦，那有可能是。”母亲很惭愧很自责地回答我说：“那要不换一把新牙刷吧。”

“只能这样了。”我满脸怒气：“你看你都整的啥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拉开盥洗台下面的柜子，拿出一把新牙刷来，洗了洗，挤上牙膏，然后刷起牙来。

我刷牙时背朝着母亲，没再搭理她。

刷完牙，洗完脸之后，我才发现，母亲已经在我刷牙的时候离开我了。

当我从阳台洗漱完毕准备回卧室睡觉时，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吓坏了：母亲正在我的床前帮我整理床铺，帮我收拾床上的东西，将我的移动硬盘像书本一样与那些有着硬封的精装的书放在一起，准备抱开，移动硬盘与精装书硬硬的封面碰撞发出啪啪响的声音。

天啦！这个移动硬盘里装着我这20多年来所写所有稿子和重要的照片之类的东西呀，这样碰撞给弄坏了怎么办呀？

“妈！你在干啥呀？你弄坏我的移动硬盘了呀！这个移动硬盘里装着我所有的稿子，装着我的命呀！”

我大声地喊着冲进了卧室，着急得声音都带哭腔。说话间，泪也流了下来。

“妈，你咋总是帮倒忙呢？你要是把我的移动硬盘弄坏了，我这么多年所花的所有心血都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可咋办呀！”

母亲吓坏了，她意识到自己确实可能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因而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以小跑形式冲过去，从她手中夺过移动硬盘的我，吓得更厉害。

我得重新开电脑，检查一下移动硬盘是不是已经被她碰坏了。

心如刀绞呀！

我一边开笔记本电脑，一边流着泪咬牙切齿地说：“妈，我恨你……”

就在这时，我突然醒了。

……

梦中还有一个什么关键词呢？

着实想不起来了。

以前，即便在梦中我也知道他们已不在人世，但今天这个梦好像梦中的我却不知道父母已往生天堂，他们健康如年少的我记忆中的样子。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也是三次梦见母亲，那时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正猛，醒来后还嘲笑自己是不是“大约离大去之期不远矣”，是不是要去天堂与父母相见了。那个梦里的母亲处处关心我，让我心生感慨，有妈的孩子真是宝啊！

但今天这个梦看来刚好是反的，跟母亲生气了嘛，肯定就是不愿意我去她那儿了嘛。

母亲是慈祥的，她在人世的日子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是印象中我却极少惹她生气，更极少极少因为她而生气。

因为我是母亲最喜欢的孩子，我也最喜欢母亲，最喜欢对母亲好。

在躲避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而闭关在家、人人自危的日子里，我却先后两天梦见母亲，可能不是母亲希望我去天堂陪她和我父亲，而是身在天堂的她与父亲担心我吧。

分析起来，可能是如此的。

由此，我感激我的母亲。

相比于母亲，生活中真实的人，原来很亲近的人，在这些国难危急的日子里，也没有问候过我半句，没关心过我的生死状况……

过多的话就不说了，说出来伤心，累赘。如同祥林嫂说阿毛的故事，也让人笑话。

写到这里之时，眼皮有些困涩，看来瞌睡来了，要不再上床补一觉吧。

但愿睡着后的自己能再梦见母亲。30多年没见过母亲活生生的样子了，能够在梦中见到她，其实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