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街头的老人们海淀街头的老人们

海淀是北京的一个市区，是中国人平均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地方，这里高校林立，不仅生活着求学的北大、清华、人民大学、北理工、北师大、中央民族大学等高校的学子，社区里的老年人，也大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的甚至是附近高校、科研院所、医院里退休的院士、教授。

但人类最根本，并且不分高低贵贱的职务是做父母，所以这里的老年人，也都是些已经成年了的孩子们的老父母。

一天，我去海淀医院拿药，回来等公交车时，有一位老妇人向我询问一家商场的位置，说她要去买一个枕头。我正好顺路，便跟她一起上了车，以便到时告诉她。老人的腿上车已经有些吃力，我搀扶了她一下，问她有多大年纪了，怎么不让孩子为她买这些东西。

老人笑着说：“我92了，两个孩子都在美国，孙子都上大学了。我老伴前几年因病去世了。”

我仔细地端祥起老人，她穿一件咖啡色的呢外套，偏瘦，但是干净、利落。旁边的人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纷纷好心地告诫：“您这年纪了，不能一个人出来坐车、去商场了，万一摔倒就麻烦了！”“您得请个保姆了，有退休金吧？没有就让您孩子帮您请。”

老人还是笑着回应：“我是人民大学的校医，早退休了。我要是请个保姆，一个月要七八千元，还得吃饭、有单独的房间，我的退休金差不多就都给保姆了。我这不是为保姆打工嘛？我现在自己还能干，自己能干的事情，就不要求人。”

老人清瘦的脸上洋溢着睿智和自信的神情，这也是海淀街头上老父母们普遍的神情。他们年青时，都有着自强、自立的性情，有过奋斗和成功的经历。这些都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命里。

有人让了一个座位，老人安坐下来，给我翻看她手机里儿孙们的一张张照片，还有孩子们给她的生日礼物和祝福。她甚至信任地把手机递过来，让我自己一一地翻看……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商场站，我指给老人看她要去的那家商场。老人下车时，我不放心，就跟她一起下了车。我陪着老人走到商场门口，看着她缓慢地向里走去，才转身去坐车。我回头看时，老人也站在商场的进口，回头向我挥着手。

我要是再倍她买完枕头、跟她多说一会儿话就好了——我心里想着，我想到我也年老了的老母亲，总是希望我陪她聊天，跟她一起买菜、择菜，跟我讲述一些她过去的经历……

这位92岁的老人，老伴不在了，儿孙们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不知道她的生活中，还有没有可以经常见面、聊天的亲友？老人一直手握着她的手机，她现在重要的亲人、生活都在手机里了，她为了他们付出了很多，也在为着他们留守、支撑着家园，有她在，儿孙们就有一个可以回归的老家；他们好，就是她的好，是她的喜悦、心愿和幸福。

我知道海淀的街头上，有很多这样的老人。他们的儿孙们和重要的生活，也都在手机里，想念和需要孩子们的时候，就打开手机，看一看照片，或者对着手机聊上几句。我居所对门的一对老人，女儿一家也是在美国，每年去美国看孩子们，就成为了老俩口重要的事情，孩子们回来住上十来天，也是他们开心、幸福的日子。老父亲后来患了胃癌，做了手术后，又去美国看了一次孩子们。

生活的美好，遍布在世界各地。海淀的这些老父母们，虽然亲人相隔，生活有些孤苦与想念，但也有着他们心里的信念与美好、幸福。在自然的大世界里，那些蒲公英、河狸父母亲，也是把它们的后代送往四面八方，以便在环境发生巨变时，能够生存繁衍下去。

我的另一位邻居，儿子一直生活在身边，考大学、找工作、找女朋友，每件事情都让父母几乎操碎了心。儿子四十多岁了，至今还在家中啃老……但儿子能在他们生病时，陪他们去医院，甚至用轮椅推着老母亲。生活也许总是没有完全的圆满。

我也向老人挥一下手，示意她进商场去买枕头。我上了另一辆驶来的公交车。上车后，我还在想着这位老人的事情，心里为此感动、又酸楚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