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保定日报》2012年8月19日第4版

(注：今天上午刚拿到报纸。发现文章见报时被删除了一些字句，现用加粗字体标明。我认为，就第一段加粗文字而言，有无这些字句意思是不一样的，甚至相反。）

《荷花淀》是孙犁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因而广为人知的名作。这篇小说也写到了战争，写了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但它的写法与《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之类作品不同。指挥员如何布置战略战术、战斗的过程如何、前线战士如何英勇机智，这不是《荷花淀》作者关注的焦点。这篇小说全文仅3700多字，作品开头四个自然段大约360多字写的是女人如何编苇席，接着的1000多字写丈夫回来后夫妻之间的对话，写丈夫水生战斗前如何料理家事。然后，作品又用700多字写妻子们因惦记丈夫而决定划船出去寻找，写她们之间叽叽喳喳、家长里短的对话。直接写到战斗的，仅870字。这一段，气氛虽有些紧张，但很快有惊无险度过。最后又是取了胜的丈夫们和妻子们的对话。可以说，战争背景下普通游击战士和百姓的夫妻情，才是作者要着重表现的。而这种情，与言情小说里卿卿我我的浪漫爱情不同，它毫不夸张、毫不做作，细腻而淳朴，但并非不浓烈：因为丈夫忘带一件衣裳、为了忘说一句话，而冒着生命危险去寻夫，就说明他们之间感情的程度！在表现这种朴实人情美的同时，作者也写出了白洋淀的景色美。这种景物描写着墨不多，不像某些西方小说那样大段渲染，却引人遐思，使得人情美与景物美浑然一体，形成独特的意境，透射出浓郁的诗意。

此外，短篇小说《芦花荡》、《嘱咐》以及长篇小说《风云初记》、中篇小说《铁木前传》，也是孙犁的名篇。这些小说内容不一，写法上却都体现了孙犁独有的特点。他尤其擅长写农村青年女性的言谈举止和内心世界，写她们在艰难环境中显示出的顾全大局，以及泼辣、勇敢、乐观的精神风貌。这些小说，有些是以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基础的。生活中并非没有丑恶的东西，但他不愿写这些，而只愿记下那些最美好的瞬间；生活中不太美好的，他也予以适当美化。孙犁另一篇曾被收入中学或大学语文教材的短篇《山地回忆》是这方面的典型一例。这篇小说创作的灵感，产生于作者在山西某村庄的一段经历：他在河边洗脸，与在下游洗菜的一个妇女发生了口角。据他自己说，那个妇女很刁泼，一点也不可爱。然而，到了小说里，故事发生的地点改成了河北阜平，那位“刁泼”的妇女换成了一位可爱的女孩子。“我”看到“在她笑着的时候，她的整齐的牙齿洁白的放光”，令人气愤的口角也变成了嘻嘻哈哈的相互逗趣。那位女孩子还为“我”做了一双新袜子；“我”替她家干活，她特意给“我”做好吃的饭食，使“我”多年后难以忘怀。我们可以按过去的思维定势将这解释成“军民鱼水情”，但读者还是能从中感到一丝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情爱心理。这种感觉就像读茹志鹃的《百合花》一样。这反映了孙犁对艺术美的独特追求，它与那种为了政治目的故意“拔高”生活甚至歪曲生活的作品不同：孙犁曾讲过，他很怀念战争年代，他觉得那个年代物质生活虽然艰苦，但人际关系是淳朴美好的。在实际生活中他确实遇到过许多可爱的劳动妇女，并感觉这类人占多数。

一提到“小说”，普通读者往往想到的是“故事”，是“情节”。不单中国，英语里相当于汉语“小说”的词语，除了“novel”、“fiction”，另一个就是“story”（故事），说明外国人也习惯于把“小说”与“故事”连在一起，看小说是为了读一个有趣的故事。故事的主干是“情节”。中学语文老师也讲过，情节一般包括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几个阶段，它是由一系列互相关联、具有前后因果关系的事件组成。跌宕起伏、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是小说对普通读者产生强烈吸引力的因素之一。中国现代通俗小说，以及《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等古典名著都有引人入胜的情节。西方小说中，雨果的《悲惨世界》、大仲马的《基度山伯爵》等也以情节曲折离奇见长。与此不同，孙犁小说虽也有情节、有故事，但情节并不特别曲折紧张，更不离奇。孙犁小说也涉及时代风云、战火硝烟，但它只将其作为背景，重点写的还是日常人情、人伦关系。孙犁小说的主题不一定多复杂、多深刻，它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种独具的诗意美。这一点，与现代文学史上以废名和沈从文为代表的“京派”乡土田园小说类似。

孙犁小说影响巨大，后来的作家刘绍棠、从维熙、韩映山等将孙犁作品当做师法的楷模。他们被人称为“荷花淀派”。白洋淀闻名全国，与孙犁等作家作品的广泛影响是分不开的。

保定还有一位出色描绘过白洋淀风光，同样名闻全国、影响波及海外的大作家。他就是蠡县人梁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