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农民”。
其实,从人类社会进化的角度讲,谁家祖上不是土里刨食的?就算是草原上放牧、大海里捞鱼,也脱不了“农民”的干系。更何况中国冗长的封建历史,一直是重农而轻商的。因此,如果一个人不数典忘祖,单从感情上讲也没有理由用蔑视的口吻来嘲笑农民。
无论老派的武侠小说,还是新派武侠名著,大抵都遵循这样一个原则,就是将书中身怀绝技的最了不起的大侠,刻画成绝不张扬自己的武功的人;并且将此作为真正懂得武学的“范”儿。这与中国道德传统是一致的,如《留侯论》中,特别将经不得一点委屈便拔剑而起的人,称作“匹夫”。后发制人,不仅中国武学一贯尊崇的道德,也成了国人区分君子与小人的一个标志。所以提倡这样的德行,并不是因为出自迂腐的说教,而是因为大凡有建树的人都知道“天外有天”的基本道理。都知道学习容易创新难,而自己能有点真知灼见,不过是集他人之所长而已,并非自己真的有什么异数之才。所以,真正能够彪炳历史的伟大任务,往往谦卑到极点。因为他们知道,嘲笑他人无异于自己无知。
但是,我拒绝用“农民”两个字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无论是因为面对苍天的无奈,还是艰辛生活的消磨,长久以来在农民身上形成的潜意识――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坚忍。能够给现代人以深深的启发,更能够驱除现代人面对物质世界的诱惑而产生的浮躁。
人到现在,基本不能胜天,“人定胜天”不过是自我的精神鼓励而已,人们能够做到的,充其量也就是在已知的自然规律面前,无非是一点锦上添花或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的事情。暴雨、水灾、地震、海啸、龙卷风、太阳黑子和沙漠化,等等,预报了,防范了,却无法改变什么!好不容易造就了“骡子”这个新物种,也无法另其自然繁衍。而更为可笑的是,大凡人们想改变“天”的,其结果可以有一时的快感,最终遭到的是大自然更加猛烈的报复。沙化、非典、禽流感……莫不如此。面对自然,人是那么的渺小不堪。
宏大有宏大的气魄,渺小有渺小的精神。
农业生产固然无法摆脱靠天吃饭,但起特有的春花秋实,却造就了农民所特有的坚韧性格,他们每个春天都期望并坚信秋天的丰收,但并不把这种期望当作什么纲,去“天天讲,月月讲”。他们只相信,做好每天每件具体的事情,该除草时除净杂草,该施肥时施足肥料,该浇水时浇透了水,至于是否能够确保丰收入仓?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老天爷非要哭个大雨成河,或者绷上5个月的脸干涸万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没有一个农民会因为今年的艰辛,却旱涝无收而放弃来年的耕种。来年的春天,他依然坚信不变地怀揣希望,重复着那些辛苦而简单的劳作。他们相信,只要自己该做的做到做好,收获就在其中,没有收获那是偶然,无非是重头再来。这便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国的脊梁”。
正是农业的耕作方式,让农民将面对大自然的渺小固化成眼界的狭隘,无力与大自然的抗争转化为宿命式的不思进取。但这些也恰恰成就了他们的朴实与憨厚,即使有些狡诈,也不过是恶作剧般顽皮,比较起都市里人与人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真算不得什么。而他们对自然的敬畏,对客观规律的尊崇,对生活永远报以信心的精神,却是我们这个社会最珍贵的东西。
回头看看所谓成功的政治家、企业家,在他们的辉煌中,很少能给人们这样深刻的启迪。那种“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信念,虽然让一些人一时地飞黄腾达,却让更多的人最终成为不齿之徒。
我并不欣赏农民的狭隘,甚至愚昧,但我更蔑视都市人的浮躁和矫狂。如果人们能够从农民身上去感悟些平常心、脚踏实地的思想境界,人们都可以找到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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