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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一小时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势的年代,还有什么东西能跳出未有之大变局吗?
当然有,它们有的一直驻留在一些人的内心,有的则高悬在我们熟悉得有些腻烦的时空尺度之外,比如,据说每6800年才现身一次的C/2020 F3 NEOWISE彗星。
7月上旬的日出前和7月中下旬的日落后,是北半球中纬度地区观赏NEOWISE彗星的好时机。但是在夏季阴雨雾霾和夜间光害的多重关照下,我两次凌晨3点半和一次晚8点的尝试都失败了。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在北京二环内,即便是晴天,也不大可能凭肉眼看到NEOWISE彗星;以我现有的设备和经验,要清晰地拍摄到它同样困难。
7月14日,天文摄影师
@李召麒
7月18日,摄影师 @Haru_Dan
在阿拉善大峡谷拍摄的彗星
7月10日,国际空间站宇航员拍摄的彗星(NASA图片)
在晴朗的暗夜中,这个彗星有多大呢?看看果壳天文达人 @Steed的围脖
那些天里,每每看到各路天文摄影高手和普通爱好者在网上发布的最新战果,总不免心潮起伏一番,23年前目睹海尔-波普彗星带来的内心震撼也在不停地呼唤新的行动和记忆。
虽然客观条件制约着观测和拍摄效果,但这事的趣味更多在于星空下的经历,在于那种追寻无用之用的感受,这类似于——大哥你玩儿摇滚,你玩儿它有啥用啊……
从未来15天的气象预报看,市内的任何制高点都指望不上。大神们专程北上哈尔滨、西进腾格里的壮举,对我来说有些超现实,而身为一个参与车牌摇号十余年而不中的北京市民,张家口、灵山、乌兰布统草原这些地方也是鞭长莫及。
当务之急是在7月23日前找到一个海拔够高、路途方便、晚间安全、西北方视野开阔的观星地,因为在那之后,彗星已飞过近地点并会有明亮的新月相伴,普通器材的拍摄效果会进一步大打折扣。
在网上搜寻几日,终于在7月17日晚上有了发现,一位博主在微博评论中分享了他的彗星拍摄地点——妙峰山玫瑰梯田观景平台。
在地图上搜了一下,此地距我家直线距离35公里,车程62公里,这样的话,当日往返就不成问题了。从光害地图上看,此地也非拍摄的上佳之所,但对我来说已足够用了。
下一个问题是天气。综合各家天气预报判断,最近的一个晴天会出现在7月20日,此前几天毫无希望。
20日,观察了大半天的卫星云图变化,发现虽然大概率会在晚上9点起云,但还是值得一试,毕竟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是全天多云。
下午五点,约了车一路西行,城里弥漫的轻度霾还是很让人担心,只能衷心盼望海拔1290米的观景平台能越霾层而出了。
此时的西六环,景致曼妙,空气质量堪忧
车出西六环,沿山路蜿蜒而上,眼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逐渐澄明起来,斜洒的阳光将一草一木染上温暖的金色,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侧向看去,路边悬崖下的来路方向,城区已湮没在山谷的氤氲中不可见了。
说起来,阔别这金色的夕阳已近两个月。
我家所在的住宅楼正在翻修外墙保温层,建筑通体被钢管脚手架覆盖着,那骨架外又严严实实包裹了一层防尘网。楼内可见的所有窗景,以及防火太平梯上的露天景观,这些日子的蓝天白云、朗月星夜、斜阳彩虹、鸦鹊鸽群、乌云乃至雾霾,还有那成片平房错落的各色瓦顶、狂风暴雨中群舞的树冠……所有的所有,都被强加上一层无可逃避的绿纱屏障。
听物业说这样的生活要持续至少半年。刚开始,每每回想起那些足不出户便能用相机留下些平凡美丽瞬间的日子,总不免有些愤懑,渐渐地,竟也懒得向窗外看了——躲进小楼,外面的阴晴雨雪与我何干?
人的适应能力,习惯的强大力量,竟以至此。
连续两个微茫的晨曦中,从六楼翻窗而出攀在脚手架上透过纱网缝隙遥望彗星而不得的时候,我意识到,真想看到它的话,只有离开这个大茧房了。
走在绿纱笼罩的走廊上,仿佛走在阳光之下
车到观景平台时近晚7点,俯瞰山谷,能见度依然可疑,但明晃晃的夕阳还是令人欣慰的,毕竟彗星正隐没在它斜上方的光辉里。
今天的日落时间是19:40,然后再等50分钟才会散尽余晖。此时,观景平台的西北边沿已架起了各种器材,除了装备齐全的准专业天文爱好者,还有不少结伴而来的青涩学子。大家有些兴奋地互相走动谈天,从他们的交流中可知,一会儿新京报将会同天文专家在此地开展彗星视频直播,其中的一些高端观测器材就是为此准备的。
观景台停车场所在的平台,正在做观测准备的人们
沿玫瑰梯田的甬路再向上,是这个小山头的顶峰,那里还有一个平台。此时离日落尚早,不妨到上面去转一圈儿再下来。
越往上走山风越猛,不禁有些后悔因为一时偷懒而没带长袖上衣。好在正值盛夏,任风拍打也不算难捱,至少,这里没有蚊子不是。
路两边的花田里,玫瑰丛间杂着各类挂满五彩花朵的野生植物,密密匝匝,生机勃勃。在高坡上回望,夕阳正渐渐隐入远方的云山之间,刚才人们聚集的平台已小如玉盘,身前身后,远近的开阔地带满是属于夏日的绿色。在这里,远离城市乃至尘世的喧嚣并不是一种修辞,而是实实在在诱人的欣喜。
这次短暂的郊野之旅,已经值了。
这张图片的视觉效果,有点儿秘鲁马丘比丘的意思
图中部偏右的小平台,就是刚才看到人们聚集的地方
草木葳蕤……没一个认识的
山顶平台不大,挺平,正中间有个准玛尼堆。颇为奇特的是,平台东头竟停着一辆大脚越野吉普。它的身后,就是一片混沌中的城区。
雾霾中的市区
玫瑰梯田
真个是夕阳无限好
在山顶,风也跟着登峰造极起来,此时冷不冷倒是次要的,相机三脚架站不稳是个大问题。
四下看看,西北方向的木制步道是个好去处。步道两侧的绿植形成了天然的篱笆墙,在步道上架起三脚架席地而坐,清静又挡风,我决定就跟这儿忍了。
几位师生在寻找拍摄机位
抬头看看,东边的天色已明显暗下来,犹如靛蓝色丝绒的天幕上,天蝎座心宿二已发出钻石般夺目的光芒,但西北中天的北斗七星还没完成登场,它下方的彗星更是不见踪迹。
此刻东北方向的低空,气象预报预言的云层正以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碾压过来,但看样子不至于破坏大局。
耐心等待,耐心等待。
观星软件的AR功能非常有用,基本上按图索骥就行了
说到彗星,哈雷彗星应该算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启蒙星。
1986年哈雷彗星造访地球时,个别幸运儿有机会去少年宫的小天文台一睹其芳容,像我等芸芸众生,就只能看看报纸杂志上那些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了。
我知道这颗彗星还更早几年,这得益于天津人血脉中的相声基因。马三立、王凤山二位大师那栩栩如生的描摹我自幼牢记在心。
都是扫帚星,为何这位如此突出呢?用郭德纲的话说,全靠同行的衬托。
哈雷彗星的亮度不算高,但胜在回归周期短,运气好的人一生能与它见上两面。其他更大更亮的彗星,回归周期动辄200年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在马克•吐温出生和去世的那个月,都是肉眼观看哈雷彗星的好时机,这运气,也不知算不算好……
哈雷彗星(网络图片)
我第一次目睹彗星是在1997年春天,那时已到达近日点的海尔-波普彗星实在是夜空中亮得让人无法忽视的一个存在。犹记得第一次看到它,是在晚自习后回宿舍的路上。几天后,又在后半夜爬起来与宿舍兄弟们一同看了一次。
那次观星经历,我记在了当时发表于《天津青年报》的一篇小随笔中
巨石阵上空的海尔-波普彗星(网络图片)
巨石阵上空的NEOWISE彗星,真是各有千秋(网络图片)
我第一次拍到彗星是在2013年11月。当时有一颗名为ISON的彗星正经过地球奔向太阳,它将在极近距离掠过太阳,因此有望成为我们一生中能看到的最明亮的彗星。
不幸的是,这颗彗星最终上演了伊卡洛斯式的悲剧,它还没到达近日点,便在太阳风和潮汐力的作用下解体了。
当然啦,下图这个才是我拍的
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先后又有三颗希望之彗星放了天文爱好者的鸽子。所幸NEOWISE终不负众望,自3月底被NASA的巡天项目发现以来,这个全村的希望最终安然经过了近日点,奔地球方向而来。
20:47,日落后的蓝色时刻接近尾声的时候,虽然肉眼还看不到,但终于拍到了NEOWISE彗星。没过一会儿,夜幕终于完全笼罩下来,不但长长的尘埃彗尾在照片中清晰可见,还能透过望远镜直接看到它的身影。十几分钟后,来自东北低空的那片云终于压上来了,彗星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最后彻底脱离了我的关注。
它就在箭头所指那里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越来越近
被云遮掩之前,我能拍到的最好效果就是这样了……
云掩彗星,银河列车掠过北斗七星
7月以来世界各地的爱好者热切追踪的这个家伙,此刻正在大约1.05亿公里之外漫无目的地飞行。它并不在乎是否有人围观,它也许会在6800年后再次经过地球,也许会在这之前就分解消散在宇宙深处。
但对它的观众们而言,专门跑出来仰望一下星空当然是有意义的,这样能让自己的头脑哪怕暂时清醒一点儿。
不过,即便达到如此目的,也很难说更深的意义究竟何在。
正如物理学家布莱恩·考克斯所言:从宇宙起源到最后一个黑洞消失,生命只可能在一百万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亿分之一的宇宙过程中存在。所以对我来说,宇宙中最惊人的奇迹不是恒星,不是行星,也不是星系,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物质,而是时间里的一瞬间,那个瞬间,就是现在。
后来我才想起来,当时竟然忘了和这星空合个影……
视线从星空回到地面,山顶大风依旧,但竟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灯火闪烁的城区
正南方,银河正在升起,但此时能拍到的只有木星和土星
这些年轻人准备在此扎营过夜了
回到下面的平台,去直播现场看了一眼。直播刚刚结束,昏暗中听到有人说:那我先走了哈,明天早上还得送孩子去上课。一位女士回应道:朱老师,谢谢您!
从背影看,感觉这位朱老师像是微博上的大V、北京天文馆馆长朱进。回程路上看了一下微博,果然是他。
真不错,虽然没在直播现场,但我没错过这个更有意思的结尾。即便对天文专家来说,仰望星空终究也是人间烟火气之一种,这归途令人释然。
三天后新月初起,赶上北京二环内能见度不错,我终于在市中心隐约拍到了NEOWISE彗星。
……这拍摄效果,用我夫人毫无取笑之意的话说:你高兴就好。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天文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