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九十四回 第二节：空无一维

【原文】

　　到了明日早起，贾政正要下班，因堂上发下两省城工估销册子立刻要查核，一时不能回家，便叫人告诉贾琏说：“赖大回来，你务必查问明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贾琏奉命，先替芹儿喜欢，又想道：若是办得一点影儿都没有，又恐贾政生疑，"不如回明二太太讨个主意办去，便是不合老爷的心，我也不至甚担干系。”主意定了，进内去见王夫人，陈说：“昨日老爷见了揭帖生气，把芹儿和女尼女道等都叫进府来查办．今日老爷没空问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叫我来回太太，该怎么便怎么样．我所以来请示太太，这件事如何办理？"王夫人听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若是芹儿这么样起来，这还成咱们家的人了么！但只这个贴帖儿的也可恶，这些话可是混嚼说得的么．你到底问了芹儿有这件事没有呢？"贾琏道：“刚才也问过了．太太想，别说他干了没有，就是干了，一个人干了混帐事也肯应承么？但只我想芹儿也不敢行此事，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叫的，倘或闹出事来，怎么样呢？依侄儿的主见，要问也不难，若问出来，太太怎么个办法呢？"王夫人道：“如今那些女孩子在那里？"贾琏道：“都在园里锁着呢。”王夫人道：“姑娘们知道不知道？"贾琏道：“大约姑娘们也都知道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王夫人道：“很是．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发他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如今不是弄出事来了么．你竟叫赖大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他的本家有人没有，将文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妥当人送到本地，一概连文书发还了，也落得无事．若是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他们还俗，那又太造孽了．若在这里发给官媒，虽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里顾人的死活呢．芹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祀喜庆，无事叫他不用到这里来，看仔细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钱粮档子销了．还打发个人到水月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若有本家爷们到他那里去，不许接待．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

贾琏一一答应了，出去将王夫人的话告诉赖大，说：“是太太主意，叫你这么办去．办完了，告诉我去回太太．你快办去罢．回来老爷来，你也按着太太的话回去。”赖大听说，便道：“我们太太真正是个佛心．这班东西着人送回去．既是太太好心，不得不挑个好人．芹哥儿竟交给二爷开发了罢．那个贴帖儿的，奴才想法儿查出来，重重的收拾他才好。”贾琏点头说：“是了。”即刻将贾芹发落．赖大也赶着把女尼等领出，按着主意办去了．晚上贾政回家，贾琏赖大回明贾政．贾政本是省事的人，听了也便撂开手了．独有那些无赖之徒，听得贾府发出二十四个女孩子出来，那个不想．究竟那些人能够回家不能，未知着落，亦难虚拟．

【端木持易见解】

很多人遇到事儿，不知道怎么办理，今天，我就教大家一个系统的方法，那就是无论什么事儿，按照如下逻辑办理即可：

第一步，依法办理。寻找相关法律，看看有没有此类事情办理的方法。法律代表着强制性（国内法强制性大于国际法，所以，国际法一般作参考，不做强制性依据）

第二步，依规办理。寻找相关行政法规和地方性法规，国务院制定的是行政法规，地方政府人大制定的是地方性法规。

第三步，依章办理。规章有国务院各部门制定的部门规章，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省级人民政府所在地的市、经济特区所在地的市和经国务院批准的较大的市的人民政府制定的地方规章。公司内部有公司规章，社会组织或团体有团体规章。这些都是广义的规章。

第四步，依制办理。各类细化的国标、行标等各类标准，以及公约、制度、规定、规程、规范、和行动准则等等。

第五步，依例办理。就是参照同类事项之前常规办理的办法，照着办理即可。依照风俗习惯，也是广义的“例”。

第六步，依理办理。没有成文和旧例的，就按照道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如果以上这六步，都不能解决，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人情。

就像贾琏为贾芹掩护，故意找王夫人，说：“若问出来，太太怎么个办法呢？”

他贾琏不能秉公办理，王夫人也不能秉公办理，因为贾芹是“三房的老四”，你轻易动不了。贾政为什么让贾琏去办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后来又为什么“听了也便撂开手了”，为什么不再深究？其原因也是如此。

这都是因为贾芹这个小鬼，背后也是有神仙的，贾琏、王夫人、贾政都要给面子的，这就是“人情”。人情即私情。办任何事儿，秉公办理容易，不徇私情非常难。

这就是“公”与“私”的对立问题。要统筹好、协调好、平衡好，一个人才能在社会上立足。

所以，办事的逻辑，到一定层面，就到底了，到底就是“情”，再往深了就是“私”。这就是第七步，依情办理；第八步，依私办理。

一开始是少数人按照私利办事儿，大多数人还有一些公心，能秉公办理事物。可越到后面，徇私枉法的事情越来越多，程度越来越深，于是大家都被迫按照私情办理事情了，就私到了极致，就会严重破坏公共事务，法、规、章、制、礼、理皆逐一瓦解，旧社会的信用就彻底灭亡了。

于是，就必然需要重新建立社会，重塑社会公信力。

这就叫建国，“国之四维，礼义廉耻”也，礼义廉耻，即“体统”也。

贾家一众人，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坚决维护这个“体统”，家之四维，空无一维，门户尽毁啊。那么，贾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和可能吗？

水月庵二十四女子的命运，就像巴勒斯坦人的命运一样，本该维护他们的贾政、王夫人、贾琏等人，却将他们抛弃，根本无人维护，“能够回家不能，未知着落，亦难虚拟”，正义在世界陨落，那么，这个世界的旧秩序，也就必将随之一起毁灭。贾家这些人，不过是再次证明了一个真理：“君主、上帝、空论家，是不能拯救人类的。工人呀！我们要拯救自己，以谋公众的幸福。解放精神以脱离掠夺的生活，这是工人唯一的事业。最后的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