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目的》
(2023-03-10 15:5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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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第八十四回 第二节:学习目的
【原文】
却说邢夫人自去了.贾政同王夫人进入房中.贾政因提起贾母方才的话来,说道:“老太太这样疼宝玉,毕竟要他有些实学,日后可以混得功名,才好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场,也不至糟踏了人家的女儿。”王夫人道:“老爷这话自然是该当的。”贾政因着个屋里的丫头传出去告诉李贵:“宝玉放学回来,索性吃饭后再叫他过来,说我还要问他话呢."李贵答应了"是".至宝玉放了学刚要过来请安,只见李贵道:“二爷先不用过去.老爷吩咐了,今日叫二爷吃了饭再过去呢,听见还有话问二爷呢。”宝玉听了这话,又是一个闷雷.只得见过贾母,便回园吃饭.三口两口吃完,忙漱了口,便往贾政这边来.
贾政此时在内书房坐着,宝玉进来请了安,一旁侍立.贾政问道:“这几日我心上有事,也忘了问你.那一日你说你师父叫你讲一个月的书就要给你开笔,如今算来将两个月了,你到底开了笔了没有?"宝玉道:“才做过三次.师父说且不必回老爷知道,等好些再回老爷知道罢.因此这两天总没敢回。”贾政道:“是什么题目?"宝玉道:“一个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个是《人不知而不愠》,一个是《则归墨》三字。”贾政道:“都有稿儿么?"宝玉道:“都是做了抄出来师父又改的。”贾政道:“你带了家来了还是在学房里呢?"宝玉道:“在学房里呢。”贾政道:“叫人取了来我瞧。”宝玉连忙叫人传话与焙茗:“叫他往学房中去,我书桌子抽屉里有一本薄薄儿竹纸本子,上面写着`窗课'两字的就是,快拿来。”一回儿焙茗拿了来递给宝玉.宝玉呈与贾政.贾政翻开看时,见头一篇写着题目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他原本破的是"圣人有志于学,幼而已然矣。”代儒却将幼字抹去,明用"十五".贾政道:“你原本`幼'字便扣不清题目了.‘幼’字是从小起至十六以前都是‘幼’.这章书是圣人自言学问工夫与年俱进的话,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俱要明点出来,才见得到了几时有这么个光景,到了几时又有那么个光景.师父把你‘幼’字改了‘十五’,便明白了好些。”看到承题,那抹去的原本云:“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贾政摇头道:“不但是孩子气,可见你本性不是个学者的志气。”又看后句"圣人十五而志之,不亦难乎",说道:“这更不成话了。”然后看代儒的改本云:“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卒鲜.此圣人所为自信于十五时欤。”便问"改的懂得么?"宝玉答应道:“懂得。”
又看第二艺,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便先看代儒的改本云:“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方觑着眼看那抹去的底本,说道:“你是什么?——`能无愠人之心,纯乎学者也.'上一句似单做了`而不愠'三个字的题目,下一句又犯了下文君子的分界.必如改笔才合题位呢.且下句找清上文,方是书理.须要细心领略。”宝玉答应着.贾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原本末句“非纯学者乎。”贾政道:“这也与破题同病的.这改的也罢了,不过清楚,还说得去。”
第三艺是《则归墨》,贾政看了题目,自己扬着头想了一想,因问宝玉道:“你的书讲到这里了么?"宝玉道:“师父说,《孟子》好懂些,所以倒先讲《孟子》,大前日才讲完了.如今讲`上论语'呢。”贾政因看这个破承倒没大改.破题云:“言于舍杨之外,若别无所归者焉。”贾政道:“第二句倒难为你。”“夫墨,非欲归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则舍杨之外,欲不归于墨,得乎?”贾政道:“这是你做的么?"宝玉答应道:“是。”贾政点点头儿,因说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出色处,但初试笔能如此,还算不离.前年我在任上时,还出过《惟士为能》这个题目.那些童生都读过前人这篇,不能自出心裁,每多抄袭.你念过没有?"宝玉道:“也念过。”贾政道:“我要你另换个主意,不许雷同了前人,只做个破题也使得。”宝玉只得答应着,低头搜索枯肠.贾政背着手,也在门口站着作想.只见一个小小厮往外飞走,看见贾政,连忙侧身垂手站住.贾政便问道:“作什么?"小厮回道:“老太太那边姨太太来了,二奶奶传出话来,叫预备饭呢。”贾政听了,也没言语.那小厮自去了.
谁知宝玉自从宝钗搬回家去,十分想念,听见薛姨妈来了,只当宝钗同来,心中早已忙了,便乍着胆子回道:“破题倒作了一个,但不知是不是。”贾政道:“你念来我听。”宝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无产者亦仅矣。”贾政听了,点着头道:“也还使得.以后作文,总要把界限分清,把神理想明白了再去动笔.你来的时侯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宝玉道:“知道的。”贾政道:“既如此,你还到老太太处去罢。”宝玉答应了个"是",只得拿捏着慢慢的退出,刚过穿廊月洞门的影屏,便一溜烟跑到老太太院门口.急得焙茗在后头赶着叫:“看跌倒了!老爷来了。”宝玉那里听得见.刚进得门来,便听见王夫人,凤姐,探春等笑语之声.
【端木持易见解】
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让人做圣贤,以圣人为道德楷模,成人模范。
比如“志于学”,如果我们不按照圣人的进阶标准要求自己,就是落后了。然而,宝玉别出心裁,他的逻辑是,圣人是圣人,常人是常人,常人学圣人是学不来的。圣人从小就热爱学习了。我们一般人呢?一般都不想以学习为志向的,谁天生爱读书呢?实在是没有几个人。圣人到了15岁才立志学习,可见把学习当做一种志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一般人不应该以圣人为榜样,我们应该按照普通人来做人做事儿就可以了。这是不是很多孩子们的心声呢?
再说了,你说要有志于学,问题是,那学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相互说教传播?为了朋友之间吹牛的快乐?还是为了名扬天下?孔子认为,学习就是师生传说,朋友吹牛,不是为了名扬天下。但实际上,他言行不一。因为他就是为了名扬天下,博得功名。否则,不可能半生漂泊,到处跑,周游列国。真正不求功名,不求名扬天下的人,是真正的纯学者。但问题是,天下有几个纯学者呢?能一辈子默默无闻而不生气的,又有几个呢?可见,天下学者,皆是凭借学问,到处演说,把自己的东西搞成学说,以此取得功名,获得朋友支持,获得成就感和快乐。这都是非“纯学者也”。
既然学习的目的,极其不纯,不是夹杂着功名利禄,而是完全奔着功名利禄,那么,学习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还要别人以此为人生志向,岂不是无耻之极?
那么,我们学习如果不为了功名,又能为了什么呢?那就只能是:“不归杨,则归墨”。这句话来自于《孟子·滕文公》:“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意思是说,杨朱和墨子,是当时社会的主流学派,各自都能半分天下。杨朱主张应该为了自己而活,他反对为了极少数贵族,而牺牲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墨子主张个人算不得什么,应当舍身以济天下。
儒家却非常反对杨朱和墨子,孟子就认为“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儒家认为,不能太计较个人,心里要有君国;也不能完全不要命,无差别的平等的对别人好,要按照等级和亲疏远近有区别的对待,比如父亲就要对他最好。一句话,要为了君国父亲而活着。
终于,儒家在他的所谓“学问”中,成功塞进了私货。那就是做服从君父,为了君父,想要为了自己而活不行,想舍弃自己躺平也不行。一定要背着君父,努力向前,让他们幸福,让他们快乐,让他们满意,这就是唯一值得发扬的模样,学习的全部目的和意义。
那么,这个君父主宰的世界里,他们能实现这个完美的奴役子女的理想吗?
他们说“惟士为能”。什么叫“士”,就是没有自己的财产,却一辈子“恒心”跟随君父的人。所以,儒家以培养“士”为己任。士为知己者死,其实是为君父而死。那么,宝玉又说了,这样的“士”是极少的。这些儒士给君父出主意,说天下的无产者,最好给他们弄点小资产,他们就也会恒心跟着君父了,靠理念只能统治士,统治民是不行的。注意哦,这里的“民”可不是奴隶社会的奴隶、也不是封建社会的农民。而是奴隶社会的自由民和封建社会的中小地主。儒士是代表整个统治阶级的,让君父代表奴隶主和封建地主整个阶级的利益。宝玉说了,天下真正的“士”很少,而真正像孟子口中所说的:“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的“无产者”,也是“亦仅矣”,就是很少的意思。
宝玉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好多人,是没有恒产,也没有恒心,却有一颗幻想的心。他们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有恒产,比如可以贷款买套房;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幻想可以像宋江一样,成为朝廷鹰犬。所以他们不敢真正的做一个彻底的“无产者”,可以大胆的“放辟邪侈”,“无所不为”。
究竟什么样的无产者才能成为令君父恐惧的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呢?
我想,大约一定是“神理想明白了”,从灵魂深处“把界限分清”了,终于“乍着胆子”鼓足了勇气的人吧。
总结以上,学习不能像孔子那样为了传说、吹牛和功名,也不能只学杨朱为了自己,也不能只学习墨子为了所谓社会,更不能学孟子归到了君父那里。
我主张,学习要学马克思,为了解放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