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十八回 总论： 弯弓射吊

【原文】

我们曾在第十一节谈到，《周礼·春官·大祝》说:“大祝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一曰祠,二曰命,三曰诰,四曰会,五曰祷,六曰诔。”可见，人要处理的关系，主要有六个方面，即上祖、下众、亲朋、盟友、远神、近鬼。是故，祠为交接继承先辈的誓词，命为勒令大众的命令，诰为封赠劝勉的文书，会为会盟的外交辞令，祷为祭祀祈福之辞，诔为悼死赐命之辞。

前面说了诔文始末，今天重点谈交接之词。

《礼记·乐记》说：“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什么叫射乡呢？主要是射礼和乡礼，一群人聚在一次吃饭喝酒，进行射箭比赛，锻炼交际能力，军事能力，并选拔人才，培养道德。目的是什么呢？《礼记·仲尼燕居》说：“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其实就是友善团结大众。那怎么才能团结呢？就一起比赛、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开会，就能达到友善团结的目的吗？这样的交接就能产生友善团结吗？

“交接”如何才叫“正”呢？ “忠义仁信”四个字为正。

苏轼曾经写过一个碑文，叫《上清储祥宫碑》，里面有个名句：“故仁义不施，则韶濩（hù）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礼，不能以致刑措。”就是说，不施行仁义的德政，再好的宫廷之雅乐，也不能让天神下降来庇护朝廷；不树立忠诚和信用，再好的射礼和乡礼，也不能导致大家团结和睦而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啰嗦这些干什么呢？

因为要说明一个重要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本节原本是为了写晴雯之死以及宝玉之哀悼，何以中间要夹着叙述“老学士闲征诡画词”？

老学士就是贾政和他的帮闲幕僚，他们过着闲适的生活，嘴里高唱着“风流隽逸，忠义感慨”，觉得林四娘之人之事，是千古难道的人和事儿，可是他们却亲手毁灭现实中的一切风流人物、忠义之士。就像他们毁灭晴雯一样。

晴雯之死，表面看是死于王夫人之手，实际上却是死于贾政之手，因为王夫人之所以要驱逐晴雯，是因为赵姨娘诬告宝玉，说他沉迷于美色，不肯好好读书。于是贾政才和王夫人交代，必须叫宝玉好好读书。王夫人只能转移压力，叫宝玉“回去好生念念那书，仔细明儿问你．才已发下恨了。”

王夫人最怕的是宝玉因为身边的女人，导致丧失继承人地位，目前贾府有贾兰嫡孙、又有贾环备胎，宝玉并不是一定能作为贾府顺位继承人的。所以，王夫人才不得不牺牲晴雯、芳官、四儿等人。所以，要说问题的根子，却都在贾政这里。

老学士一边祭奠凭吊着林四娘，一边却把现实中的林四娘即晴雯给消灭了。所以，这就叫仁义不施、忠信不立。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以后，社会怎么能够诞生真正的林四娘呢？怎么还会有忠信仁义之才呢？就像自古以来，选拔人才亦复如此，一边说要人才，一边又扼杀人才，说要人才的是他们，扼杀人才的也是他们，都是一群人，却有两张嘴，一张嘴鬼话连篇，一张嘴食言自肥。正是他们，导致天下女儿都是泪。这哪里是什么杜撰呢？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啊！

方今天下，国内大会才开完，国外又搞二十国大会，仿佛世界一下子都要友善团结起来，口号喊得震天响，鬼话词一句不肯少说，只可惜依旧是“仁义不施”，“忠信不立”，又何来团结，何来友善呢？即便老学士们、幕僚们、帮闲们友善团结起来了，晴雯、林四娘、四儿、芳官等人，恐怕又要被驱逐、贬职、失业、外放、出家、灭亡了。

对于这些牺牲了的苦难的人们，如何才能算是真正的凭吊呢？

恐怕只有弯弓射大屌，才能称之为大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