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青||《画呓录》15濡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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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两个字粘合在一起,目的是想说笔墨水色在宣纸上行走的那种特性与动势。
于写实人物画而言,我更执著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而不是画面意境与情趣的设计。在很多人看来,后者才是大道。然于我而言,更重视前者,是作画的关键与基础。至于说到意趣,我觉得人物的表情即情境、表情即心境、表情即意境。这是人物不借外部物象所能表达的,也是最能打动人的地方。是的,这需要技法、高超的技法,甚至是需要借助上帝之手来完成。对于中国画而言,因工具材料的限制,以及落笔不可修改的特点,是很难达到如同西方油画、欧洲文艺术复兴时期写实人物画的高度。但照相技术的发明,使得国画在写实与写意的表达上有了另一种意义的优势。作为初学的我,常常有这样的体验,人物面部表情如果成功了,整幅作品就成功了百分之九十,如果面部表情有针尖大小的失误,整幅作品几乎就毁了。这让我不由得想到了小说的艺术,斯蒂芬金说,故事是史前化石,等待我们去挖掘;又说,设定好情境,人物会自行展开性格,自行展开情节。是的,挖掘是一个技术活,人物性格的展开与情节的发展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同人物面部表情的塑造一样,一个细节的失误,很容易导致一则短篇小说的失败,很容易败坏读者的胃口,使之中断或放弃阅读。是的,在我看来,再强大的想象力、再曲折一个故事均无法详尽还原一个简单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讲,写实人物画更需要获得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感,这才是艺术力量的所在。
《牧鹅图》是我比较满意的一幅作品。
我觉得人物形象立起来后,至于情趣或意境的组织比较简单,比如这幅,我依据画面的需要,在孩子的身后添了几只动作情态不一的鹅。设想孩子的裤子用墨色,短袖T恤便不再上色,这样一来显得线条多了,于是又在左下角蹭几笔墨块便作为草地。之后,又觉孩子的身后显得轻了,前后空间不够分明,于是又胡乱画了一两块石头。的确,这些笔墨几乎没有难度!
最难的是孩子的面部上色,相较于成年人或老人,孩子的面部比较光滑,颧骨并不明显,很难确定其骨骼结构,很难做到用笔无痕,尤其是用色深浅明暗变化来表达各个块面。是的,这才是最危险、最具挑战性,走钢丝一般具有技术难度的环节。
上墨之后,开始上色。说到调色,其实也十分关键,禇石花青两种色的比例也需要掌握好,调浓了不行,淡了也不行。有时刚上完色感觉不错,可画面一干就显得淡了。烹调讲究火候,调色也一样,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比调色更重要的是用笔,要掌握方向,注意用笔大小快慢,最最重要的是要特别注意水色的濡洇,比如鼻骨两侧,如果脸部的色濡洇太过,很容易破坏鼻子的结构。如果出现二次用笔,脸就会变脏,就很难表达孩子脸蛋的圆润饱满之感,当然还有眼眶的上下部、鬓角、嘴角的用色,嘴唇的高光等部位的处理,用笔即要做到率性,又要做到准确,这相较于墨稿时五官比例的处理难度更大。另外,在点染腮红时,如果用水过多,很容易留下笔痕,这时候要特别重视表现结构,更要表现孩子脸蛋白中透红的那种自然的肤色。
这是我事后的总结,也算是一点体会。在完成这幅画后,我竟情不自禁地赞叹:真是太成功了,太成功了!是的,色愉濡洇恰到好处,心情从未有过的愉悦。
这让我想到了陆放翁的诗《文章》: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
君看古彝器,巧拙两无施。
汉最近先秦,固已殊淳漓。
胡部何为者,豪竹杂哀丝。
后夔不复作,千载谁与期?
是的,真正的好作品,无不妙趣天成、自然而然,这便是殊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