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昨天在父亲房间的窗台上放了六百块钱。

我已经想不起为什么要把钱放在窗台上，或者是随手而为，或者当时还有其他的想法，真的，很多事只有在早饭的时候才会突然想起。

“呀，我在我爸房间的窗台上放了六百块钱！”

妻子斜了我一眼，我立即会意，茶几的对面是保姆，我的话说完后没几分钟，保姆便起身抱着孩子到卧室里去了。这时，妻子又小声的埋怨我：

“又没来外人，肯定还在那儿，你叫什么叫啊！”

的确，家里除了上初中的女儿，妻子、保姆、一岁的孩子以及我之外，再就是因中风后不能言语的父亲了。

“说不准钱还是原地儿放着呢？”

于是，我起身便去了父亲的卧室，令我不解的是窗台上只有两盆花，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父亲将钱收起来了？父亲是一个爱整洁的人，虽然行动不便，但还不时地用左手整理身边的小东西的，比如将书本摞整齐，将拖鞋摆整齐，将床单拉展，将小凳子用脚移到茶几旁，将垃圾费力地捡起来放进垃圾桶……

我转身到厨房小声地问正在餐桌前吃饭的父亲：

“爸，你见我昨天放在窗台上的钱了没？六百！”

父亲照样吃他的饭，看表情是没有听见我说话，这让我难以置信，父亲虽不能言语，但耳聪目明。

“我就放花盆的旁边了！”我又说了一遍。

父亲慢慢地停了下来，嘴里头吱吱唔唔，一只手指着外面，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指的是钢琴，可他的眼睛并不看钢琴。我跑到钢琴边翻了翻没有找到。

“你先不要吃嘛，起来帮我找一下，我要用钱！”我小声地说。

父亲见我有些急切，只好颤颤微微地起了身，一颠一颠地走进了他的卧室。他指了指床头，目光有些游移，我想他可能是把钱放在枕头上，或者褥子下面了。从我记事起，父亲身上从来没有装过一千块钱的，常常是身无分文，除夕晚上给我们的压岁钱，大年初一他都要收回去。他将一切能集中的钱都要集中起来，然后精打细算筹划家里的开销。父亲病了以后，身上再也没有装过钱。一次，我给他洗衣服时，他指着衣服口袋，示意里面有东西要我掏出来，我掏了掏，发现里面有几块零钱。现在，吃穿用度一应不需他操心，他要钱做什么！

我翻了翻枕头、褥子，都没有找到，可父亲仍然吱吱唔唔，迟迟疑疑胡乱地指着，一会儿指书架，一会儿指窗台，一会儿指门后，整整转了一个圈，那样子好像是说：我也记不清了！

“是不是女儿放在她的钱包了！”

在女儿的书桌抽屉内发现有三百块钱，胡乱地与文具混在一起，也不是。

我只好换鞋出门，突然想：“是不是父亲装在自己口袋里了？”

于是我折回来走到父亲的身边，像一个打劫的人，或安保搜查人员，不经父亲的允许，生硬地解开了父亲的领扣，将手伸进了他的口袋。父亲停下了吃饭，一动也没有动，任我搜查，他的上衣口袋除了十几块零钱，还有六张一百元的，一张也不少！

我有些恼怒地看了看父亲，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定定地望着餐桌对面白白的墙，目光有些呆滞，那仿佛是犯了错误任我发落。

见此情景，我突然难过了起来。于是，将这六百块钱轻轻地又塞进了父亲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