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我梦到了高中时的两位同学。

班长蒋宏福斜靠在团结路高架桥下匝道的一处桥墩上，桥墩漆成青绿色，在低低的天空下显得分外醒目。远处灰蒙蒙一片，桥下是长长的河滩公路，一直伸向天山深处。公路两边的植被一派枯褐色，没有一点儿生机，完全是一幅冬天的景象。

奇怪的是无论是桥上还是桥下，竟然没有一辆车通行，这相对于往日拥堵的交通景象，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想想，我离开家乡来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年，几乎与高中的老同学没有了任何来往，彼此之间甚至许多同学连名字都叫不上了。老班长蒋宏福的出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然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亲切。

他还是高中时的样子，身着晒得发旧的蓝中山装，瘦高的个子，深陷的眼窝，脸上露出一副沉郁的神色，像在思考某道数学题。记得他在学习上是很刻苦的，爬在课桌上一直不停地写写算算，在生活上更是艰苦之极，一直吃着开水泡馍，很少去食堂打一份肉菜来。

他看到了我，嘴角微微泛起了笑，我知道他肯定是认出了我，虽然我现在胖得连自己也感到陌生。我走过去，本想和他握个手的，或者来个拥抱，可他将手一直放在身后，没有伸出来的意思。

“老家伙，你在这儿等谁呢？”他没有作声，只是笑。“是等王XX吗？”我打趣地问。

高中毕业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对大学无望，不像现在，上大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当时，也许是为了抓住点青春期的尾巴，也许是离别的愁绪与无法把握未来的困惑感，催生着同学们纷纷地谈起了对象。平时，男女生都一副授受不亲的样子，连讨论一些学习上的问题都自觉地分成男女不同的阵营。可临近毕业时，却一个个成双入对了。

见他不语，我便又问：“你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什么单位工作？听说是派出所！”我严肃了起来，觉得老同学二十年没见，一切都应该从关心他的生计以及家人开始，“最近都好吧，家里人都好吧？”

他的穿着有些单薄，在风里打了个寒颤，他见我过来，用力地吸了一下鼻涕：“我在这儿等刘宏远！他的声音十分微弱，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一回头，发现刘宏远就在身后，寸头，脸上满是青春痘，走起路来肩膀左右摇晃，不停地用眼睛余光左右观看，似乎在防范什么。那时他与学校里的黑帮混在一起，但从不欺侮我们。记得他还跟同班的“舞王”王科峰学跳霹雳舞，偶尔在没人的地方扭动身体，但赶不上王科峰柔若无骨的身子，尤其是太空步，王走起来，如在空中，惟妙惟肖，令人叫绝，而他则身体沉重，像一个腿脚残疾的人。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大声地问，也像是一种提醒：“老班长，我们有缘在这相会，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蒋宏福还是没有回答我，他的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没思，我虽不解，但还是期待他能告诉他的近况，他与王XX那个女生到底有没有结果。

待我醒过来后，才想起老班长蒋宏福于几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将高中毕业合影看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