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我突然被惊醒了，是的，水龙头在滴水，水滴的声音真大，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这让我感到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在荒野里，像一只小鼹鼠。我命令并试图强迫自己继续入睡，可事与愿违，我的意识反而变得异常兴奋，似乎要与我作对，而我的腿，包括隐秘而敏感的一些部位仍然麻木，如睡死了一般。我想起身去关掉水龙头，虽然这一件小事，即使任它滴下去到天明也滴不了半桶的，况且这是在单位，似乎不关我什么事，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起身关掉水龙头。对我而言，至少是现在，再没有比关掉水龙头更重要的事了，它像一只毒瘤正在我的意识中发生癌变。

我一直觉得我们在无所顾忌的挥霍后代的资源，这种担心与观念大约是受到了一些生态学家文章或政府宣传或者报纸等媒体的影响。对此，大家都似乎明白这个理，但都觉得这是多么遥远或者无聊的事，而我却那么当真，谁都知道全球生态的现状，但在别人看来我这样确实有点杞人忧天的可悲。我也明白自己的可悲，但还是十分地担心，比如我怕自己的后代会在临死前诅咒，他们会死于生态的癌。我不敢想像他们临死前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还有仇恨。对于这一点，我曾寄希望于科学家来拯救这不堪设想的后果，也寄望于宗教来控制人们的欲望，当然还有政府，可这一切都是不现实的，也是幼稚的，人是不可救药的，这是让上帝也无奈的事。

每天我总是串到别人的办公室里替他们关灯，有时也关领导办公室的灯，大白天开着的灯他们都意识不到的，这也不能太责怪他们，但如果我没有做好，我就会感到内疚。有时候，我去政府办事，也偶尔串进厕所去关便池中的长流水，那种哗哗哗地声音让我难受，有时我远远地就听见了那水声。还有政府大楼里的长明灯，这让我更感到绝望。至于我的生活中，那种节俭完全够得上一个清教徒的标准了。现在我虽然有着体面的工作，用不上省吃俭用，或者捡拾垃圾，但对于那些收破烂捡垃圾的人我打心里尊敬他们，相反对于那些奢侈浪费者即是国王与总统我都不会有半点尊敬的。可这有什么用呢？我常常感到，个体的人像一粒浮尘，对于整个大地，对于整个生命界而言，一样是一可救药的，我想上帝应该放弃自己的初衷。

水滴一下，又一下，不慌不忙地下落，击打着洗手池，有些清脆，仔细一听，似乎猛地滴得快了一些，像耳光，这让我的脸莫名的发烫。这时，我大声地叫醒自己的右手，并命令右手拍醒左手，再拍醒腿、脚趾头……并命令起床，让僵硬的肢体走向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