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这些天，心里头早就盼望着一场春雨呢！

春天里如果没有点雨丝儿，风儿都是呛人的，山山水水都显得懒散，而人心里头就更是寂寥空落，无着处的情状，昏沉散乱地不知该干些什么才觉好。若是天空中细细密密地织上雨丝儿，忽忽地被风儿催促着，这时或在田舍，或在山中，或在江上，或在丛林，你一个人或行或驻，或隔窗远眺，或浸淫其中，那妙意儿便会轻轻地涌上你的心尖，千般地温润，万般地多情，别有一番情致和韵味，在你意趣的感觉里会鲜鲜活活起来呢！倘若说人生最美好、最难达到的境界便是忘情，那么在这春雨中，你一定会忘掉自己的，一定会感到自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与草木虫石没有什么区别的！倘若说社会的存在是依了人情的维系，那我说，这春雨则是大自然的情丝，则是最清新、最柔美、最令人忘情的尤物了。

清晨出来，风儿徐徐拂过，带着些微寒意，人全身的毛孔几乎都张了开来。大口的呼吸吧！空气中是透彻的清爽，抬眼看那袅袅娜娜的晨雾，不住地亲怩在山间，轻盈地象少女洁白的裙；而那含情凝重，羞涩难言的情态，却分明着千般的愁绪，万般地依恋。正是这样的天，才是落雨的样子呢！这雾也是初春的韵致吗？却是被这微风的温软的手指撩拨着，一会儿薄了，一会儿厚了，各具情态，让人生起莫名的怜爱和无端的欣喜，远远的望着，便非要那种轻柔的温润，那如梦如幻的抚慰和爱恋来呢！

山色柔柔软软地绿着，白雾弥漫上来，变成了青绿色，在山间，在林带里氤氲着，春情更浓了，让人的心发酥发软。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地间有着清亮亮的光，空气中涌动着一种微妙的激情，人走在了外面，似要浮了起来，脚步异常的轻，踩在草地上象飘在云端里一般，惬意极了，浑身上下被带着雨星儿的风挠得痒痒的，人便想就地躺下，在草地上拥一些美好的幻想入了梦去。

云厚重了起来，一点点地向下压，天似乎张开了臂膀，要将那山川、树木、田舍、村落那些人间富有诗情国意的东西都要拥在怀中疼爱呢！这时的大地，大地上的万物倒显出了十分的迷濛，甚至有些凄美，山川、河流、草木、飞鸟，游鱼都显得那样安静，甚至生了几分娴静和妩媚的风韵来了。

忘情间，雨点儿便洒了下来，在风的手的梳理下，密密地斜织着，象牛毛，象花针，脚步儿是轻柔的，细碎的，闲闲淡淡地飘洒着，象一层濛濛的雾。一会儿密，一会儿疏，锁着山，笼着村庄，缠绕着树。一切都静静的，只有雨脚儿沙沙地声响，世界模糊了起来，仿佛又进入了梦乡。鸡独立在檐下，狗垂拉着耳朵与尾巴，燕子在雨中斜飞着，小河绕着青山静静流过，世界变得文静而多情了起来。这雨，倒不象是下雨，似乎在吟唱，在漫舞，在讲述传说中的故事，那么平静，饶有情趣。是少女在表达恋情吗？是游子在思乡吗？是情人在亲怩吗？带着呢喃，带着娇憨，那么委婉，这般醉人，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田边有杨柳，却不见杏花，只有田里播洒化肥的女人，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在麦苗绿的波浪中点点地柔动……

诗人作兴了，画家调色了。

历史的回忆漫过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水村山郭，山寺桃花，拂烟柳堤渐渐地舒展开来，一切都赋予了美的意象。

那不都是这春雨的神思吗？

远处有水，水边有屋，屋前是柳，屋后是田，有烟从屋顶上升起，弥漫在水上，笼罩着田野，迷濛着柳枝，烟耶？雨耶？雾耶？都分不清了。屋旁有小径，细细地象条绳子蜿蜒到远处，径上有牧牛，牛背上有儿童，有笛声在路上悠扬曲折着……

千百年来，精神的归宿和文化的理想就是一张春雨图，一支春情曲吗？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个润物细无声！。雨落在脸上，润在心里，全然没有点滴之感，倒象是谁在呵着气团儿一般！

山有山的情性，水有水的性情，这春雨呢？这柔若无骨，润物无声的春雨呢？它所表达给人间，表达给山川树木、草木虫鱼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意趣呢？对了！是一种爱，一种对美的浇灌，一种对初生生命活力的浸润，一种对宁静、清纯情感的呼唤……

对吧！

               1998年2月16日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