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进藏日记(过去的故事) |
前往珠峰的路果然如顿珠所说,更加不好走。全是土路,路面被雨水冲出很多条或宽或窄的沟壑,车在上面高高低低地好象在巨大的搓板上行驶。时而有湍急的水流横在路面,不知深浅。没有其他的路可选择,只能淌水而过,激起两柱高大的水墙,几乎跟车身齐平。
无法写字,更无法睡觉。于是我只好呆呆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路边浑浊的水流。
昨夜的雨积在路面的坑洼中,车过时飞溅起的泥浆将车身包裹得辨不清颜色。对面有车驶过,也是同样的灰头土脸。路面窄,因有雨水堆积车轮不断打滑,速度只能控制在三四十迈。沿途已看到有大货车滑倒在一侧。于是我们都绷紧神经,帮顿珠看路。
路上时常会看到成群的山羊或牦牛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它们闲散静默,或疏或密。放牧的孩子任它们四处行走,却会对着驶过的车辆兴奋地挥手。
时而会有小小的村落从车窗闪过,它们盘踞在群山之中,矮小松散,看不到一个人走动,仿佛冷清荒凉。就是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繁衍生息,让喜怒哀乐无一例外地释放在这苍茫辽阔的土地上。哪里有草,哪里就有迁徙来的游牧部落。时世代代,年年如是。
车子里,有委婉的藏歌盘旋萦绕,顿珠依然在跟着旋律合唱,鹏依然在拿着相机四面地拍,我或拿书或拿本地读和记。雨刷器无声地在眼前的挡风玻璃上划动。没有人说话,但空气里流动着宁静和安详。
在西藏的日子,心境是如此平和,一切曾经拥有过的和已经拥有的生活恍如隔世。看着清澈的冰蓝色的天空和变幻多端的云,真实被重新演绎。在印度有句话,好象是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你以为拥有,也只不过是暂时借用,最终是要还的。
怎么能代表你拥有?眼前的美景不久就只会在梦里出现,在照片中寻觅。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不确定的未来随风逝去。包括生命。
想起那天在布达拉宫,离开前我们从高处俯瞰整个拉萨全貌。密集的房屋如沙盘里的模型,金色的阳光遍洒,万物失去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那一池湖水波光潋滟。内心的感动在这一刻澎湃涌起,我捏捏鹏的手:“谢谢你带我来西藏”说出了这句话,眼眶竟莫名地湿润。
鹏无语。
良久,鹏指着那片湖水说:“看,有人在划船呢”。我笑了。我知道他是不善言表的男子,内心感受万千,却总是以沉默的方式面对。
午饭时分我们到达拉孜县。拉孜是个很小的县城,也只有这一小段路是柏油铺成。这里的菜比日喀则贵出很多,一个青菜18元。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味道还算过得去。也许是饿了的原因,每顿饭都很可口。
吃饭时,鹏出口成诗:没有再烂的路,没有再美的景。没有再脏的车,没有再纯的天。
我乐。也说:我发现写字是会上瘾的,越写越想写。
鹏说,拍摄也会上瘾,见什么都会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相机。
我说:回去后你就成了摄影师,我就成了作家。
我们相视大笑。
顿珠说,距珠峰还有90公里,但要走5个小时。车出了拉孜县,又步入坎坷崎岖的山路。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路。那只是前面有隐约的车辙,后面的车便不断重复的线路。山势越发险峻,又象是土堆积而成,用鹏的话说,仿佛踢一脚就成塌下一大块。这样的山最怕雨水的冲击,所以塌方的事故时有发生。这也是西藏的公路总是在不断地修的原因。
路边有修路工人搭建的简陋帐篷,他们日复一日地露营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艰难不说,久而久之,人也会变得愚钝,因为失去了与人的交流和与社会的接触。车过时,他们也依旧继续着迟缓的动作,铲土或是挖沟。顶多是表情麻木地抬一下头,又恢复原状。
天此刻倒是分外晴朗,傲立在蓝天下白的耀眼的雪山始终在前方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那些苍翠的山脉在阳光温柔的照射下,藏匿起锋利的棱角。
车里的温度直线上升。早晨顿珠说珠峰的气温较低,要多穿些。我穿上了在拉萨买的棉线衣裤。这时也感觉浑身躁热。一向怕热的鹏居然穿着厚厚的绒衣不出声。我奇怪地问,你不热吗?他不紧不慢地说:热,等会过了泥路摇下窗户透透气。我惊奇地看着他:你不会脱衣服吗?他顿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笑了:我已患了高原反应痴呆症。想不起来脱衣服了。
他把所有的不正常全部归结于高原反应。
跟几辆同去珠峰的车邂逅,停靠在布满泥泞的狭窄逼仄的道路,说是要等对面的大车通过。因为再往前行,路窄得无法错车,很容易出事故。车停下时,才感觉头有些发晕。呼吸急促,心砰砰地跳。这里已是海拔5200多的山上了。想想珠峰大本营也就是这样的高度了,心底又生出些许安慰。这之前一直担心能否适应。
山路盘旋曲折,颠簸不平。山是这样强大,人居的痕迹只是一闪而过,一座座山绕去,绕到以为没有尽头了,却又看到无限延长的路伸向天边。从山上流下的雪水不断汇集,到了路边,已经是奔腾汹涌的河流,河床是数不清的鹅卵石。大自然运用鬼工神斧,成就一幅蕴涵勃勃生机的图画。
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来到老定日。前往珠峰的必经之镇。我们要在这里办理进入珠峰的通行证。
来之前原本计划办理西藏区域内的几地通行证,却被告之正值四十大庆,很多地区不对游客开放。我们只好期待在这里找到希望。问了拉萨的旅行社,他们说司机可以帮你们在当地搞定。顿珠说,你们带了护照,不用边防证。
原本以为很复杂的事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简单得有点叫人难以置信。直到跟着顿珠进去的鹏拿着几张纸出来,才真的确定:就是这么简单!
顿珠说,拿着护照,可以去西藏境内的任何地方。
从老定日到珠峰角下,又用了近2个小时。一路上的土路蜿蜒崎岖,爬到山上向下看,走过的路好象一条蛇,弯曲着盘旋在山腰。这样的路,想快也没办法。
顿珠的车不能将我们直接送上去,珠峰有专门的车辆送游客上绒布寺。绒布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海拔5000米,距离大本营20多公里。晚上我们计划就住在那里。第二天一早再乘坐通往珠峰的小马车上去。听说那段路也要1个多小时。
为了等后面几辆车上的游客一起拼车上山,我们错过了观看落日的时间。车向西行,眼看得落日在晚霞的映衬下一点一点地滑下山谷。
车到绒布寺,天已放黑。绒布寺招待所在昏暗的暮色中亮着几点暗红的灯。低矮的房屋冷清落魄。看了房间,说是一张床40元,但确实简陋潮湿得可以。带了睡袋的人于是决定住在那里,我们没有睡袋,就准备去招待所后面的三层小楼看看。
从招待所步行到后面的小楼只有不到500米的路程,顶着山风,背着行囊,又是在海拔5000米的高原,走得很是吃力。
那里果然比招待所条件好很多,新且干净。不过价钱也贵得离谱,一个房间300元。没有洗手间,没有水,只有两张床和一个桌子。
进入房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好象已是寒冷的冬季。我和鹏的晚餐是一盒方便面,几片饼干。我们连汤带面吃得一干二净,连说:真香!
吃过饭时间还早,可周遭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猎猎的风声。鹏拿出他的大手机,那里面有他曾经存进的很多歌曲。当时我还笑说都是些老掉牙的歌曲,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这海拔5000米的高原,在这四壁透风的房间,我才发现,有音乐声在室内回荡是件多么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