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甘肃积石山发生6.2级地震，造成百多人死亡。18年前的夏天，我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亲历地震，有旧文为证：《亲历地震》——

长这么大，地震一直是作为概念存在于别的地方，离自己很遥远。2005年7月25日夜半，大庆发生了一次地震，大多数人都感觉到了巨烈的晃动，而我却酣睡中一无所知。先是楼下有人大声说话，我以为是闲人不以他人休息为意，后来人声越来越嘈杂，很多窗口都亮了灯。我有些犯迷糊，后来才知道地震了。我没理会，仍想接着睡觉，可外头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跑到外面去了。我接了几个电话，说真的地震了，马上躲到安全地带，不少人都跑街心公园去啦！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妹妹也打来电话，原来他们一家也跑到大街上去了！

此前，我还不完全相信真的地震，这时才相信确实地震了，但觉得情况没那么可怕。我觉得没必要出去，外头的蚊子能把人吃喽！我将手电筒倒放在地板上，它一倒我就带着女儿往外跑。女儿有点害怕，说实在的，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反正觉是睡不成了。

这时厂里调度室来电话，让我去厂里加强生产值班。我这才带着女儿下楼，让她跟她妈在一起。外头的人站满了大街，说话声像开了锅一样。看这样子，楼里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虽然是被吓出来的，可看上去都挺兴奋的。人在孤单的时候，耐受恐惧的心理是脆弱的，一来到人群里仿佛就找到了安全感，恐惧被好奇取代，一个个看上去兴高采烈，好像巴不得吓唬自己的事发生似的。不少人求生欲望强烈，却没有逃生的常识，他们以为来到外面就没事了，站在楼下热烈地说着那一晃时的感觉，而不晓得如果再要地震，楼一倒岂不被砸在下面？唉，本来温馨的居家楼房，现在变得狰狞可怕，阴沉着脸，像是随时都有把人砸扁的可能。

去往厂区的路是那样的静，夜空中的半个月亮在稀薄的白云间浮着，沉静地看着惊魂的大地。没有风，树枝都不摇晃，装置上的蒸汽也一如既往地升腾着。我回想着此前的征兆，没丝毫反常的迹象预兆着地震。动物应该对自然灾害有比人灵得多的预感，可那些小狗们没见失态，仍如小孩儿一样跟人撒娇献媚。这些被人宠坏了的宝贝儿们已经退化掉了本能，对将要到来的灭顶之灾失去了预感能力。不过也没见到不是宠物的老鼠出洞、鸟雀不安啊？总之，地震之前一切照常。

如果地震发生，化工厂区是最危险的地方，看着前边一如既往的厂区，隐隐地觉得随时都有火海毒雾喷射出来……危险是潜在的，眼前却一片安详。

厂调度室里已来了几个人，正在看电视上播出一条滚动新闻：“昨日23：50分左右，我市发生地震，震级正在测定中。希望广大市民迅速撤离到安全地带，保持正常生产生活秩序，提高警惕并注意安全，有关情况将随时发布。”电脑上存有应对地震发生时所应采取的事故应急预案，其中有市地震办的电话，不过总是占线，后又拨通了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确认了震中在林甸，5.1级，至于是否还有余震难以奉告，答说专家正在检测。

等待。我们表面上嘻嘻哈哈地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有的说这场地震让电信、烧烤大赚一笔，这么些人在街上没事干，吃烧烤、喝啤酒倒是不错。避难变成了消闲。又过了一段时间，滚动条多了点内容，明确了林甸发生地震，最后是一句多余的解释：“让市民暂时撤离到安全地带，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希望广大市民理解。”

三四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困倦渐渐攫住了每个人，大家提不起神来说玩笑话了，找地方眯着去了。我也困顿不堪，却睡不着，便坐在屋中记下这场地震的经过和感受。

窗外已然大亮，黎明没有深夜的慌乱，从容地开始新的一天。黎明中的生活区，到处寂静无声，路上落着一只喜鹊和几只麻雀，它们在我快到近前时隐入树丛，没有一点要惊飞的样子。公交车正常地开来又开走，清洁工无声地扫着街面。在街边长椅上坐着两个老人，如果不是旁边有一人睡在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不会让人想到刚才这里还是乱哄哄的人群。楼下停的车子里已没有了睡觉的人，而夜深时有车一族将车开到远离楼房的路边，人就睡在车里，甚至有人开车跑外地去了。影剧院、商场前的空场上没几个人了，只有两个擦鞋的少年躺在地上的海绵垫子上睡得正香。与往常相比，此时的街面上少了晨练的身影，近一宿的折腾把人催入梦乡。最让人敬佩的是路边有俩人聚精会神地下着象棋，那份气定神闲罔若世外高人。

白昼会驱赶恐惧，天一亮回归的勇气显得夜半的惊魂有点滑稽可笑。市政府的公告称近期不会出现大震，那就是说低于该震级的地震可能依然存在。我们是万幸的，这次地震没造成大的损失，可以说虚惊一场。警报虽未解除，但人的神经在紧绷之后总会有适应的过程，对曾经的危机开始淡漠。说这是麻木也好，从容也好，总之生活又回到它正常的轨道上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地震因为没有带来什么惨痛损失而更像一出喜剧，有人把它看成是一次演习，对一些年轻人来说，因为这个突发事件给他们带来的刺激还会使他们觉得是件乐事。也许几天内还会有人因恐惧而睡不好觉（再过一段时间也能安然入梦），但大多数人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生活着。

这场地震将会留在人们的记忆里，让许多人有所感悟：有家不能回的避难滋味、自然的力量和人类的渺小以及生命的可贵等等。事情总会过去的，再可怕的事情也将过去。（记于2005年7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