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第六病室》
(2013-08-07 21: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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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肉体上的和精神上的污秽从一个地方赶出去,那它就会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应当等待它自行消失……种种偏见和所有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卑鄙龌龊的丑事也是需要的,因为久而久之它们会转化为有用之物,正如畜粪变成黑土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好东西在它开始的时候不带有丑恶的成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智慧最崇高的精神表现之外,一切都无足轻重、没有意思。智慧在人兽之间划出鲜明的界线,暗示着人类的神圣,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能取代人类的不朽--尽管不朽是不存在的。由此可见,智慧是快乐的唯一可能的源泉。可是我们在周围看不到有智慧的人,听不到智慧的谈吐--可见我们没有快乐。不错,我们有书,但是这跟活跃的交谈和积极的交往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您容我做个不完全恰当的比喻,那么我要说:书是乐谱,交谈才是歌。”
“上帝把我们抛到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最糟糕的是我们还得死在这里。”
“我本身微不足道,我只是必不可少的社会罪恶的一小部分:所有的县官都是有害的,却白领着薪水……可见不诚实并不是我的过错,而是时代的过错……我若晚生二百年,我就是另一个人了。”
“您是个有思想、爱思考的人。在任何环境中您都能找到内心的平静。旨在探明生活意义的那种自由而深刻的思考,对尘世浮华的全然蔑视--这是人类迄今为止最高的两种幸福。哪怕您生活在三道铁栏里面,您也能拥有这种幸福。第欧根尼住在木桶里,然而他比人间所有的帝王更幸福。”
“人的安宁和满足不在他身外,而在他内心。”
“普通人以身外之物,如马车和书房,来衡量命运的好坏,而有思想的人以自身来衡量。”
“智者或者一般的有思想、爱思考的人,之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他蔑视痛苦,他总感到满足,对什么都不表惊奇。”
“疯子”伊凡·德米特里激烈地批驳安德烈·叶菲梅奇暝想般的“智者哲学”:
“人的机体组织既然富于生命力,那么它对外界的一切刺激就应当有所反应。我就有这种反应。我疼痛,我就喊叫,流泪;看到卑鄙行为,我就愤怒;看到丑陋龌龊,我就厌恶。在我看来,这本身就叫生活。机体越是低下,它的敏感性就越差,它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能力就越弱;机体越高级,它就越敏感,对现实的反应就越强烈。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呢?身为医生,居然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了能蔑视痛苦、任何时候都心满意足、对什么都不表惊奇,瞧,就得修炼到这般地步,(伊凡·德米特里指着一身肥肉的痴呆说)或者让痛苦把你磨练得麻木不仁,对痛苦丧失了任何感觉,换句话说,也就是变成了活死人。”
“您刚才讲到的斯多葛派哲学家,是一些出色的人,但他们的学说早在两千年前就停滞不前了,当时没有丝毫进展,后来也不会发展,因为它不切实际,脱离生活。它只是在少数终生都在研究、玩味各种学说的人中间获得成功,而大多数的人并不理解它。那种宣扬漠视财富,漠视生活的舒适,蔑视痛苦和死亡的学说,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根本无法理解的,因为大多数人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财富,什么是生活的舒适;而蔑视痛苦对他来说也就是蔑视生活本身,因为人的全部实质就是由寒冷、饥饿、屈辱、损失以及对死亡的哈姆莱特式的恐惧等等感觉构成的。全部生活就在于这些感觉中。人可以因生活而苦恼,憎恨它,但不能蔑视它。是这样。我再说一遍,斯多葛派的学说不可能有前途,从世纪初直到今天,您也知道,不断进展的是斗争,对痛苦的敏感,对刺激的反应能力……”
“总而言之,您没有见过生活,根本不了解生活,您只是在理论上认识现实。至于您蔑视痛苦、对什么都不表示惊奇,其原因很简单:人世的空虚,身外之物和内心世界,蔑视生活、痛苦、死亡,探明生活的意义,真正的幸福--凡此种种是最适合俄国懒汉的哲学。”
“我们这些人被关在铁牢里,浑身脓疮,受尽煎熬,可是这很好,合情合理,因为在这个病室和温暖舒适的书房之间其实毫无差异。好方便的哲学:无所事事,良心清白,自以为是个智者……不,先生,这不是哲学,不是思考,不是眼界开阔,而是懒惰,是巫师显灵,是痴人说梦……”
听听,这是“疯子”说的话吗?这分明是经过深刻思考过的思想表述,而社会、制度把这样的人当成了疯子关进了精神病院!这些对话是契诃夫120年前写出来的,我们今天仍在重复着同样的腔调,其中有很多话我深有同感并也曾多次唠叨过,其实已经是无意识地咀嚼古代先哲的“馍”了。所以,为什么孔子、苏格拉底那个时代被称为“轴心时代”,就是因为人类的思想成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达到巅峰了,后来的人类思想总在他们所圈定的框子里打转转,想要超越其上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契诃夫的《第六病室》是当之无愧的传世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