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你寄来的一摞书,走在晚风中,像一个有着最幸福约会的女人,愉快得想放声歌唱。
一忽儿就觉出了生活的别样风情,自我的别样风情。
书,是我的空气、水、阳光;阅读,是最令我陶醉的事情。——这曾经是一个女孩子在她的日记里写给书的情书。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像所有与她同龄的女孩一样富于幻想却又不谙世事。她住在乡下简陋的农舍里,呼吸着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挎着洗得有些泛白的书包,走在田埂小道上,她的世界真的很小,小到目之所及只有家乡的山山水水以及那些躬身劳作的乡邻。她的世界又很大,因为挎包里那些种类繁多的书籍,每一本会让她结识一群不一样的人物;每一本会呈现给她一个精彩的世界。正是那些书,令一个女孩子简简单单的生活有了丰富多彩的内容,也令一个女孩子有了不同于同龄女孩的眼光和思想。
后来,这个女孩子,沿着那些书给她指引的方向,走出了那个山青水秀的乡村,走到了她于文字世界里认识的繁华都市,开始了她通过文字所构想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给予过女孩子幸福时光和美丽动人梦想的书籍,像一幅幅老照片,被冷藏于记忆的相册,渐渐沉入岁月的风尘。
想来应该是从女孩子终于变成女人之后吧?女孩变成女人便不再单纯,不再简单,不再天真。开始学会投机,懂得嘲弄,知道要与世俗与现实进行不着痕迹的接轨。忙着装扮,为着最有效的吸引男人的眼球;忙着应酬,为着填充越来越无法填满的欲壑。
于是,书中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文字营造的美丽变得越来越虚幻越来越缺乏说服力;他人的思想精髓也越来越像一杯隔夜的茶让人提不起胃口。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过去,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已经很依赖于这样的生活,或者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所有的童话只能保留在不谙世事的年龄,而所有的书籍无一不是向童话靠拢抑或根本就是一个童话,时常不能见容于俗世的平庸生活。
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出现,像镜子一样,一刹那就照见我已经不堪的思想容颜。
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一开始就那么确定,你孤傲的琴音完全可以引发我这么一个普通女人妙不可言的和鸣。很多个夜晚,在我耽于那些娱乐八卦新闻时,你电话过来,兴致勃勃要与我畅谈关于生活关于生命关于情感的命题。你喜欢哲学,说起古今中外的哲学家如数家珍,你说,叔本华的哲学,你说这个被称为“悲观主义哲学家”是黑格尔绝对唯心主义的反对者,同时,又是新“生命”哲学的先驱者。我一方面惊叹于你的记忆,而另一方面我在电话这头又只能嗯嗯啊啊,似乎听得很明白。可坦白说,那个时候,我有可能正在考虑明天赴某个男人约会穿紫色裙子还是穿红色裙子会更讨男人喜欢。
不知道你是不在意我是否清楚你说的哲学家和他们的哲学,还是根本就以为我比你更懂那些哲学家和他们的哲学,你的情绪一直饱满着。接下来,你以更高昂的热情谈到文学,某一次说起性爱小说之父劳伦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儿子与情人》,你无慨感叹那真是一部展现灵与肉激烈冲撞的小说,实在值得一读。我没听清楚作者的名字,倒是记住了性爱和情人这两个关键词,并且不适时机的联想到了离得最近的一次恋爱,自己差点儿做了某个年轻男子的情人。想起那个男人的万种风情,离开他真是有些舍不得。不由也学着你的感叹,但感叹的内容相距何止千里,我说要能够再年轻十岁,那该多好啊,年轻便一切都有可能。你显然会错了我的意思,因为我听见你激情澎湃的说,不老!你怎么就老了呢?加拿大女作家南希·休斯顿赢得法语世界最著名的女性文学奖--费米娜奖时,已经53岁,可是,她看上去正值妙龄,你总结说,一个富有激情的作家总是充满朝气充满生机的!烟雨,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你的追问让我悚然一惊,突然就有了种作梦的感觉,恍恍惚惚走入某个考试,展开桌上的试卷,惊讶的发觉所有的考题与自己所学的专业竟然完全不搭界,我一筹莫展。
但是,我的肤浅并没有让你放弃这种实质上很有些类似于对牛弹琴式的聊天,你深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尽管事实上,我们的谈话常常成了你的独角戏(我不是不想发言,而是不敢随便发言,因为深知如果随便发言就有可能漏洞百出)。你锲而不舍的给我讲述你的阅读心得,有时候是一些奇妙的句子,有时候是一个精彩的片断,有时候是一个妙趣横生的场景,你总能从作者的片言只语或欲说还休中找到与自己的思想或情感相契和的地方,并因了这些契合点而兴奋莫名。说到情绪高涨的时候,你会极力向我推荐那些让你激动不已、彻夜难眠的经典作品,仿佛那就是你经意或不经意逮到的最出色的恋人,不让我瞧上几眼,就不能感受到你澎涨的快慰。你这种契而不舍的言谈,这种带着强烈主观情感的聊天,终于让我清晰的触摸到了一个最纯粹的阅读者最纯粹的快乐。那个时候,与其说你是在述说从书籍里获得的愉悦感,不如说是在展演、创造性的展演作者的理想情怀(有你这样的读者,是作者的福气,那些已经作古的作者,他们当真正含笑九泉了;那些还活着的作者,当笑傲芸芸众生了);那个时候,与其说我感觉到的是那些书籍的美丽动人,不如说我感受到的是一个阅读者的幸福,那是一种远离俗世喧嚣的宁静的幸福,那也是一种对生命进行智慧解构对人生进行多角度体验的幸福。
于是,某种久违的感觉渐渐复苏,及至我收到你寄过来的诸如各类畅销小说选、名家名篇等,并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靠在床头,就着柔和的灯光,翻阅那些无比精致到无与伦比的文字时,与书籍曾经有过的相亲相爱的情感便全部复活,就像与旧情人久别重逢,听得见热爱之情噼噼啪啪熊熊燃烧。
从此,再一次不可收拾的爱上书,爱上阅读,爱上这样一种全新的生活。
附这位好朋友的阅读笔记:
阅读,就是精神上的“make
love”?
春天的想
好久没有一本书能让我流泪了,不知是我日渐心硬如石还是作品不够打动人心了?但博.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让我流泪了,几次感动得无法继续捧读,不得不暂时放下,裹着这一身忧郁无意识地出去走走,如游魂般转悠一圈后,身上的沮丧似乎被风冲淡了些,才能复又再拿起这书来读。
《过于喧嚣的孤独》可以说是赫拉巴尔最后一部传世之作,也是一部融诗歌、哲学、自传为一体的“忧伤叙事曲”。赫拉巴尔将他深沉的思考、无限的爱和全部的忧郁、惆怅都放进了这部作品里,他自己也深沉地说:“我为写这本书而活着,并为写它而推迟了死亡。”
整部小说通过一个在废纸回收站里的老打包工汉嘉的通篇独白,讲述了他在废纸回收站里工作的三十五年里故事和所思所想,每一个细节都解说、印证着一些哲理,作者把自己最推崇的文学家、哲学家的思想精华都通过汉嘉的独白倾注其中,可以说老打包工汉嘉的灵魂其实就是赫拉巴尔自己。老汉嘉孤身一人,终日在肮脏、潮湿、充塞着霉烂味的地窨子里用压力机处理废纸和书籍,三十五年来用压力机处理废纸和书籍的他无意中获得了知识,如他自己所说,“他的身上蹭满了文字,俨然成了一本百科全书,他的脑袋稍微侧一侧,许多蛮不错的想法便会流淌出来”,三十五年来他同自己、同周围的世界和谐相处,因为废纸中有不少珍贵的有价值的书籍吸引他,这种充实如他自己所说,“读书的时候实际上不是读而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地嘬着,品烈酒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他的身体里,不仅渗透他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每根血管的末梢”,“那些非物质的思想像教堂里的圣餐,既是基督的血又不是……”。因此,他把阴暗潮湿的地窨当作“天堂”,把这份苦差事当作他的“Love
stroy”来回忆,诉说着一位阅读者的虔诚,“阅读是他的宗教,是他的弥撒仪式”。在工作初始汉嘉看着一车车载着漂亮的、用牛皮或山羊皮做的封面的精装书,装上火车运往瑞士等地一公斤精美的书籍售一外汇克郎时,觉得自己犯了罪,犯了人道主义的罪行,央求警察给自己戴上手铐,几年之后却又“不再为此伤心落泪”,微笑着望着载运那些精美图书的一公斤一克郎的列车远去,他开始懂得“目睹破坏和不幸的景象有多么美”。读着这些文字不时有一股莫名的悲怆扑面而来,为作者、也为作为读者的自己,这是怦然心动的感伤,更是惺惺相惜的悲悯。
阅读于我来说何尝不是宗教?多年来辗转多处,居无定所,搬家是常有的事。每次搬家我都要带着积攒的书籍像朝拜者一样负笈而行,但每次搬家还是要舍弃不少书,每次在挑选要舍弃的书时就有种弃婴的罪恶感困扰着我,每每此时这种痛苦几乎可动摇我搬家的决心,劝自己就此“随遇而安”罢了。然生活这艘起锚的船已无法停止漂泊,而载上这些书,这艘航行中的小船才有了压舱物而不会偏离方向。就这样,在路上的我因有书为伴才忘却了孑然漂泊的寂寞与困窘,多少个风雨敲窗的深夜我带着欲望的温暖秘密地阅读,多少个独处的日子我怀着慵懒像享受点心般闲散而悠然地阅读,当进入阅读的世界我似乎就逃离了这个喧嚣而冷漠的世界,至少使现实的存在不那么重要了。与其说阅读是我的快乐,不如说是我的坚持:坚守着自己怀疑的权利,坚守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坚守着对自己未来的希望,就如卡尔维诺在《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中所说:“阅读意味着接近一些将会存在的东西”。就这样,阅读成了我生活的惯性,载着我的灵魂驶向人性深处。随着阅读的深入,我看到另一个世界,有生命、有声音,也有灿烂的阳光、潮湿的雪、吹扫枯叶的风,更有一个清晰而突丌的自己和粗劣得如镶嵌画的人性模样,而后者让我惶恐不安、噤言无语,原来,原来阅读是忧郁深沉的自省,是破败生活的观照。
“一本书无论有多悲伤,永远都不会像生活那样悲伤。”这句话犹如在我封闭的阅读世界中砸出一道惨白的裂缝,蓦然惊醒贪婪阅读中的我,原来阅读无法安慰生活的悲伤---生活总是擦肩而过,我不明白是我吞噬了书籍,还是书籍吞噬了我,但我明白了先有世界才有书籍,书籍不过是世界的补充。在阅读中身边的世界似乎被遗弃了,但并不意味着这世界不存在了,时代的风流会突然袭来,把人卷入其中强硬地推向未来,就如《过于喧嚣的孤独》中的老汉嘉看到充分体现了现代工业文明效率的巨型压力机碾碎成批成批的新书,力量如此巨大,“犹如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在指间捻碎一张车票”,他明白了,这一切都将意味着他所从事的行业已进入了一个新纪元,他意识到小废纸回收站的快乐结束了,他的“Love
stroy”也随这风流飘走了。他这个老打包工无意中获得学识,不知不觉家里都有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书库,他阅读它们,感到幸福,希望有一天读的书能使生活有质的改变,然而,“天道不仁慈”,在这新的时代、新的世界中,那些喝着牛奶戴着彩色手套的年轻打包工活得好不自在,老汉嘉的心都快碎了,想到他要去捆扎那些没有斑点、没有人性的白纸时,他选择了与书一起卷入压力机槽,奔向一个永远的世界……
有句美丽的格言云:“莎士比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让你为自己不是一个圣人或一个罪犯而愧疚不已。这是两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如果说写作是一种心灵的砍伐,那阅读何尝不是呢?在《过于喧嚣的孤独》中,我似乎勘破了作者赫拉巴尔从五楼坠下的秘密,读完《过于喧嚣的孤独》,我像陡然滑至了人生的边缘,我不知该迎合生活还是背对生活?
★ 以上笔记是29日晚捧读《过于喧嚣的的孤独》掩卷后随即涂鸦而成。第二天与烟雨谈起这笔记,烟雨说,感觉我所流露的情绪太悲观了,不知是我的情绪太过于自我感伤还是作品本身太悲怆?她认为文学世界应该比真实的世界更让人感到满足和安慰,一部好的作品应该给人带来美好的感觉,激发人更热爱生活、珍爱生命。听她如此一说,我不由心里一惊,回读笔记,看看是否过于悲观和颓唐了?若真如此,那么在复杂暧昧的阅读中我是否正溺进忧伤之河难以上岸了?
我不由反思起来,想想昨日写完这笔记后,倒有一吐为快之感,继而开着音乐看了会张爱玲世俗的文字,世俗在张笔下造化到了极致,读她的作品不由想起生活的种种妙处来,诱得我的胃口都馋了,饕餮了一堆食物,如此之快我又跃入烟火人间,那上面这则沾满忧郁的笔记莫非是矫情之作?再想想,我写这笔记也确是当时情绪使然啊,只是在读着写着的同时,心中的悲怆化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从眼眶滑出,摔落在地,摔成七瓣八瓣就碎了化了。那如此说来,阅读岂不又成了“one
night love”的狎玩之事了?
不错,阅读确实是怡情之事,叔本华在阐述幸福时就把阅读归为“怡情”而得的快乐,换言之,阅读就是精神上的
“make love”,与最俗但也最美好的肉身的“make
love”一样有着“登堂入室”—“云雨交欢”—“风轻云淡”的起伏迭起、真实动人的绝妙体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种美好的阅读让人无限神往,就如英国作家伍尔夫所说,“有时我想,天堂就是持续不断、毫无倦意的阅读。”我想每一个热爱阅读的人都曾有过这般天堂的感觉。至于我上面的笔记只是阅读高潮即至的瞬间记录罢了,前奏与后话未云,难免让人不明就里,琢磨之后我给笔记续了一尾,就不知续的是狗尾还是貂尾了?:)
每个人爱上阅读的发端,几乎都可溯源到那些如童话般纯净美好的作品。想起孩提时代的我们,总是被作品中那充满浪漫、天真、有趣的世界深深吸引着,激发着我们对阅读的无限渴望,对美好感情与美好事物的无限向往。可不知几何时,我们阅读的作品不再那么单纯美好了,越来越暧昧、含混、复杂,越是捧读厚重的名著就越清晰感受到真实世界中隐藏的不幸和灾难,似乎这个世界乏善可陈,一切仿佛都处于移位、越位、错位之中,到处充斥着痛苦、焦虑,让我们无以逃遁?阅读带给我们总是深深的沮丧和失望,不断颠覆着我们儿时的美好记忆,让我们无所适从?面对这个不可确定的复杂世界,那我们如何真实地生存下去?这种深刻的阅读又将给予我们什么,改变着什么呢?
叔本华在《论痛苦与意志的煎熬》一文中指出:人生即抛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他认为,痛苦是经常的,幸福是暂时的,因为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就注定了痛苦和缺陷是人生的本质,一旦人的欲望得到一时的满足,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可怕的空虚和无聊。人既然存在,他就不得不存在;既然活着,他就不得不活着。叔的哲学一直被人笼统地贴上“悲观主义哲学家”的标签,这位哲人生前也因此“封杀”了六十多年。其实只要我们耐心深入到叔本华的哲学中,就会发现叔本华的哲学是极具力量的学问,甚至可以说是硬汉哲学的代表,在他涤清人生和存在的真相的同时,他也教会我们怎样才能不被欲望所驾驭,才能更好享有幸福的生存,就像他所说,人生的智慧就是如何尽量幸福、愉快地度过这一生的艺术。这不禁让人联想起鲁迅《野草》中的句子: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因此,阅读这个世界的虚无、暧昧和含混,我们并不会就此沉沦其中,反而有了更清醒更有力地承担。我们可以忍受这种不确定的命运,我们可以毫无怨言地承担,就像加缪笔下的西西弗一样义无反顾地承受起天神宙斯罚他推举巨大滚石的命运。每当我们一次次汗淋淋地从阅读中拔出身来,随着汗水的风干我们也将逐渐从思想的高潮走向平静,犹如生命在跌宕起伏的激情中逐渐成熟。
呵呵,其实人生来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的选择往往缘自他本身的需要,并非出自多么崇高的境界,简单地说就是“我选择我喜欢”,拿阅读来说,如果阅读带来的沉重和压抑让他难以承受,我想他立马就会像扔垃圾一样甩弃和远离,如果他没有甩掉,那说明他的承受是他的一种需要和快乐。如此说来,我在这大言不惭地谈论“承担与忍受”,岂不陷入了道德说教的惯性使然的“假崇高”中?还是赶紧打住,待我续完这尾一看,这些文字仍然是含糊不清、矛盾重重,也许表达的本身就是疑问与迷茫,那还是交与他人见仁见智吧。
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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