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因为到场的女性太少，朋友在歌厅请了两个女孩子来凑兴。

    两个女孩都很年轻，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岁。

    她们推开门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显得娴静并且还略带羞涩。倘若不是那一身性感的着装，我会以为她们是想找老师汇报学习情况的学生。

    女孩穿得非常少，上身只着一件薄薄的毛衣，毛衣的领口开得很低，若隐若现的乳峰在寒气里打着颤，显出楚楚可怜；超短的白褶裙与毛衣之间隔着半寸距离，让人禁不住替她们的肚子和双肾担心；只有及膝的靴子还能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我一向怕冷，每到寒气袭人的日子，就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尽管知道太严实于美多少会打些折扣。但是依然不敢要风度不要温度。

    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室内开着空调，暖气充足，冬天已经被深度隔离，风和着雨，雨和着雪，在窗外喧哗肆虐，却伤及不到我们的毛发，即使裸奔，估计也不会冻坏哪里。

    于我的杞人忧天中，两女孩已经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在座的男男女女不约而同集体向她们行注目礼，两位平日里容易情感波动的男士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很明显是希望女孩能够坐他们身旁，近色楼台先得色，这是他们总结的实践经验。但两女孩似乎并没有收到两帅哥的电波，她们在扫视了全场之后，自作主张的选定了自己的座位，看那架势，已经圈定了今晚想要倾情伴歌伴舞的男人——她们又自然又敏捷又温柔的坐到了金某和高某两位老总级男人身边，其小鸟依人的样子让人产生某种错觉，似乎她们原本就是两位老总的情人，只是姗姗来迟。

    这让我大为惊讶，禁不住把困惑的眼光转向身边一女友。

    女友对我笑笑，小声说，知道你想问什么。换着是我，可能会直奔年轻帅哥身边，嘿嘿。可是，你得明白她们是冲着什么来的。的确，两位老总既不是我们当中最帅的，也不是最年轻的。但却是最有地位银行里存款最厚实的！

    朋友显然没看明白我眼光里的困惑。我摇摇头，说，我只是奇怪，她们怎么知道我们中间哪个男人家底最丰厚？她们的选择会不会只是巧合？倘若不是，能够在一瞬间将男人的身家和腰包了然于胸，这需要怎样的眼光？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这些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们的生活主课题就是研究男人，几乎天天与男人短兵相接，可以说阅男人无数，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假如不是一看一个准，她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于她们来说，如果风骚是生存的技巧，那么眼光便是生存的技能。女友说。

    我不由开始佩服起女孩来，不自禁的要重新打量她们。

    这个时候，桔红色的灯光闪闪烁烁，满屋子是缠缠绵绵的音乐。灯影里音乐声中，两个女孩已经一扫初来时的羞涩，变得成熟老练，热情主动。其中一个和金总在聊什么，金总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并且显得兴味盎然的样子，脸上时不时漾起开心的笑。金总每一微笑，女孩就会巧笑着，把头送进金总的怀里，与金总的胸部轻轻的那么撞击一下，再抬头时，仿佛换了张脸，眼睛看着金总，竟至于有说不出的柔媚。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禁不住心中一荡，直担心金总心理和生理起什么变化。

    另一个女孩已经和高总翩翩起舞。女孩开始很淑女的，与高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之后越贴越紧，到后来温驯的靠在了高总的肩上。这个时候，女孩的低领发生了奇妙的作用，其半露的胸部不断揉搓着高总的心脏部位，对高总形成了轰炸性的效应，高总的舞步与音乐的节拍开始严重脱节，变得越来越零乱，好几次冒冒失失的撞着了其他的舞伴，感觉整个场地骚乱不安起来，幸亏音乐的高潮很快结束，女孩把自己强行从高总身上掰下来，挽着高总，像一对刚刚从红地毯上走下来的新人，甜蜜与喜悦恍如一朵娇艳的玫瑰，染上音乐的味道，放肆的盛开在灯光里。

    之后，两个女孩陪老总喝酒，情歌对唱，再跳舞，再喝酒，再唱情歌。到我们要离开时，两位老总几乎与两个女孩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情意绵绵，难分难舍。一种久违的关乎男女情感的感动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腾。那一刻，我有种错觉，恍恍惚惚，他们是真的一见钟情了，美丽的恋情真的就在这个冬天萌芽了，我真的可以为萍水相逢的爱情鼓掌了。

    可是，当拉着老总一直舍不得放手的两个女孩把老总们给的小费那么开心的揣进兜里，转身迅速的离去时，我才惊觉，这哪里是生发了一段恋情，分明只是一次付出服务与享受服务的游戏。

    我看着她们渐渐淡去的背影，想起她们刚才的深情款款、幸福甜蜜、娇艳柔美，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知道，今晚于她们只是完成了一个演出，一个为生存，为赚取钞票的一场演出。什么温柔，什么眼泪，什么甜言蜜语，都只是她们演出的道具。尽管每天面对的观众不一样，但道具是一样的，出演的内容也几乎千篇一律。

    但我不知道，一个女孩，怎么可以在同一个地点，出演完全不同的角色？怎么可以面对不同的男人，放射完全相似的温柔？她们是如何做到既可以随时开启情感的闸门，任波涛汹涌，淹没一切想要淹没的男人；又随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中止一切情感的运行？这种情感上的收放自如需要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练成？她们是否曾经也有过假戏真做？有过犹豫有过矛盾有过痛苦的挣扎？有过无法把自己从情感的波澜里打捞上来的酸涩与无奈？她们每天如此逢场作戏，把温柔化着工具，如此轻易的出卖娇媚，天天面对男人脆弱的情感防线，看透男人情感的虚伪，在以后的生活中，她们还会不会有真正的打动和被打动、真正的动心与动情？

    那个晚上，我带着莫名的惆怅离开了那个依然莺歌燕舞的歌厅。

    我的惆怅，可能源于我的那些知道和不知道，恐怕不会是杞人忧天。

情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