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3  想起无锡闸蟹宴

     螃蟹，自然界的甲壳类动物，人间美食也。它有海蟹和河蟹两大类。海蟹甜、香、鲜；河蟹也是甜、香、鲜；但两者是那种不可言喻的不同的甜、香、鲜。尤其我国江苏省阳澄湖的大闸蟹，那可是绝对的味美鲜香，驰名中外。自古就有“未识阳澄愧对目，不食螃蟹辜负腹”的说法。

    1981年秋我到无锡开会，参加了一次“闸蟹宴”，至今回味无穷。

    不知怎么回事，那年头，无锡的高等饭店内是不允许出售螃蟹的。正值，秋风响，蟹肉香，来到江苏，吃不到阳澄湖蟹岂不遗憾？于是乎，精明的上海人就偷偷地组织了一次深夜的“闸蟹宴”。

    他们派我到无锡饭店的餐厅内搞一些米醋来，派东北的老朴搞一些生姜来，叫我俩不要声张晚上九点钟秘密地到某房间吃螃蟹。

    当我们完成任务，带着姜和醋来到指定地点时，房间内的五六个南方人，已把写字台拼在了一起，摆上了白酒之类的东西。不一会，无锡的李姐就端着一大锅香喷喷的阳澄湖大闸蟹来了，原来上海人早就请当地的无锡人到市场买好了螃蟹在家里蒸熟后偷偷地送到宾馆来。

    当金黄色的螃蟹摆上桌时，从小酷爱吃螃蟹的我，口水都差点留下来。随着倡导者上海翁师傅的一声：“请品尝阳澄湖大闸蟹”，大家立刻七手八脚地把大闸蟹抓到手，开吃起来。阳澄湖大闸蟹，橙红色的卵块，琥珀似的脂膏，白玉般的蟹肉，好香、好鲜、好美、好吃啊！当我一个螃蟹还没吃完时，东北的老朴三下五除二一个大闸蟹早下肚了，还把大爪小爪扔到了一边。再看人家南方人，正在细细地剥着蟹肉，慢慢地品着蟹香呢。尤其是上海人，他们拿着蟹八件，抠着蟹爪的犄角旮旯，吃得非常仔细，还不时地咋咋嘴说到“螃蟹上桌百味淡啊！”受其影响，我说：“《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描写了贵族们赏花吃蟹作诗的情景......”话没说完，有人咏道：“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听此言，我惊呆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听到有人能整回整节地背诵《红楼梦》。二十年前一位中文教师整回地一字不错的背诵《红楼梦》已令我钦佩不已，今天又听到一位技术干部如此娴熟地大段落背诵红著更使我心悦诚服。正当大家赞叹不已时，只见这位先生借着酒性，摇着头又微吟：“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吟罢，老先生说：“我刚才背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吃蟹时所作的诗，下面我再把薛宝钗讽和的一首背给你们听，你们也评评他们三个谁写的好。”接着他真的一口气又背诵了薛宝钗的“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大家听后，都停下了嘴里的吃喝，惊呆了。一是惊喜我们这些技术干部中有人对红学这么有兴趣，二是惊奇大观园内有人对螃蟹这么有研究。大家强烈要求先生再背诵一遍。我是读过《红楼梦》的。细品红楼梦中三个主角所写的螃蟹咏，我认为贾宝玉应数第一，林黛玉应数第二，薛宝钗则应排在最后。

   在大家陶醉于大闸蟹的美味，沉浸于蟹宴的欢乐时，我又进到《红楼梦》中。我记得，刘姥姥看到贾府吃蟹后，感慨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银子，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富人的一顿蟹餐，够农民过一年。这又使我想起清末民初著名画家李瑞清因无钱买蟹，便画了一百幅蟹图，聊以解馋，人称“李百蟹”。可见食蟹是人间一种近于奢华的享受。

   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时间已过了子时12点，大家兴致不减，这时我看见上海的翁师傅把吃得干干净净的蟹壳又搭成了一支活生生的螃蟹，这又引起了我们的一番赞叹。虽然我们没有《红楼梦》中吃蟹、饮酒、赏菊、赋诗四位一体那样高雅，但“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的吃蟹吟诗也算痛快。吃地道的阳澄湖大闸蟹，那是真解馋啊！直到深夜二点多钟，锅内一个螃蟹也没有时，大家才洗手回屋睡觉，洗手时还在念叨着贾宝玉的“指上沾腥洗尚香。”
   古人云：“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达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 来无锡开会，能吃到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能听到优雅的咏蟹诗词，能认识许多博学多才的朋友，可谓无锡会议之外的另一收获。第二天，我来到市场，花1.14元一斤的价格，买了几斤大闸蟹，连夜坐上特快列车回到了天津。 

    二十多年过去了，无锡夜间那次偷偷的“闸蟹宴”至今历历在目。那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的阳澄湖大闸蟹已经二三百元一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