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48景：莫愁烟雨

 

莫愁烟雨，莫愁旷览，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民国徐寿卿编《金陵四十八景全图》和清代徐上添编《金陵四十八景》中的第一景“莫愁烟雨”，清代高岑编《金陵四十景图》中的第八景“莫愁湖”；明末清初胡玉昆编《金陵景物图册》中的第六景“莫愁湖”，明代朱之蕃编《金陵四十景图像诗咏》中的第三十四景“莫愁旷览”；明代文伯仁绘《金陵十八景图》中的第九景“莫愁湖”等，描绘的都是“莫愁湖”的景色。

现在的莫愁湖公园内，北侧湖岸的“五显照壁”处，有一幅巨大的“莫愁旷览”浮雕画。

明代隆庆6年（1572年），画家文伯仁（1502年至1575年，字德承，号五峰，长洲人，文徵明之侄）绘《金陵十八景图》（又名《金陵山水册》），画面为纸本设色，每幅绘一景，墨色淡雅，笔法细密。其中第九景为“莫愁湖”，有爱新觉罗·弘历三咏《莫愁湖》诗云，“南邦何事最风流，乐府新词唱莫愁。两字无邪蔽三百，诸名士此亦思不”；“三山门外水明秋，南国当年最胜游。连接长江作天堑，谁能飞渡莫须愁”；“迤逦三山接石头，福藩南渡最风流。临朝却叹无名妓，直欲湖边唱莫愁”。其于乾隆30年（1765年）、45年和49年，三次赋诗，歌咏莫愁湖。

明代朱之蕃编《金陵四十景图像诗咏》第三十四景“莫愁旷览”中记载，“在三山门外之右偏，去城甚近，昔有妓卢莫愁家此，故以名湖。据湖滨一望，则钟阜、石城，横亘于前，遥与江外诸峰相映带，山色湖光荡漾几席间，最为空旷平远。中山王孙置楼近水，构亭湖心，屡勤修葺，游者忘倦。”又诗云，“漫将西子比西湖，卢女声称擅帝都。胜境因人传往事，澄波生色写山图。虚亭杰阁堪舒抱，白月青鐏可共娱。听取莫愁愁尽遣，直须渔艇隐菰蒲。”

清代顺治17年（1660年），胡玉昆（1607年生，卒年不详，初名三，字元润，号褐公，江宁人）为侨居金陵的周亮工（1612年至1672年）作《金陵景物图册》，每页绘金陵一处胜景，画面空蒙迷离，意境幽远，并有七律诗和简略的图记。其中第六景为“莫愁湖”，诗云，“侬住西村格水濒，尝年默默度芳辰。眉横浅蹙春山远，袂倚寒香夜雨亲，车马久虚闲岸草，琴书独对掩花津。湖心尚有空亭子，四面窗开月一轮。”

清代高岑编《金陵四十景图》中第八景“莫愁湖”中记载，“在三山门外之右偏，去城甚近。昔有妓卢莫愁家此，故以名湖。钟阜、石城，横亘于前，江外诸岸，遥相映带，称胜地焉。”

清代徐上添编《金陵四十八景》中第一景“莫愁烟雨”中记载，“湖在三山门外。昔有妓姓卢名莫愁，家于此，遂以名湖。钟阜石城，横亘于前，江外诸峰，遥相映带，荷亭消暑，柳岸追风，揽胜者至是，叹观止焉。”

民国徐寿卿编《金陵四十八景全图》中第一景“莫愁烟雨”中记载，“是湖也。在三山门外，离城里许。昔有妓姓卢名莫愁，家于此，遂以名湖。旁有胜棋楼，莫愁女像，前清兵燹，后由曾国藩重行修筑，焕然一新。钟阜石城，横亘于前，江外诸峰，遥相映带，荷亭消暑，柳岸迎风，凭栏览胜者，莫不叹观止焉。”

清代画家吴宏（1615年至1680年，字远度，号竹史，金溪县人，寓居江宁）以善大幅山水画而名噪一时，1686年时应安徽人叶蕡实绘制了《莫愁旷览》图卷，后又有王概（1654年至1710年，字东郭，秀水人，寓居南京）、柳堉等人的题款，“漫将西子比西湖，卢女声称擅帝都。胜境因人传往事，澄波生色写山图。虚亭杰阁堪舒抱，白月青罇可共娱。听取莫愁愁尽遣，直须渔艇隐菰蒲”；“欲寻卢氏旧亭台，画壁缭垣遍绿苔。野色遥连江浦阔，潮声直到石城廻。樵苏桥路依林转，渔钓门篱向水开。出没凫鹥闲自适，几多烟艇共翔徊”；“翠颦无际压明眸，赢得湖名古莫愁。过雨欲移花外径，斜阳争漏竹西楼。蟠松别主无拘束，语鸟骄人有唱酧。一掬三山门外水，颇堪将系采莲舟”。

清代王蓍（1649年至1737年，字宓草，号湖村，浙江秀水人，居金陵，工诗善画）也曾绘“莫愁湖图”，为《金陵八景图》之一，画面上远处清凉山、石头城雄踞，中间湖水渺渺，几叶扁舟，湖中有湖心亭，岸边垂柳依依。“一泓野水浸寒烟，犹赖卢家姓字传。楼废已无沽酒驿，村空惟见打鱼船。城头山色眉间黛，窗外波光镜里天。莫笑寂寥歌舞地，美人如在尚依然。”

“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于酒”，被称之为“金陵第一景”的莫愁湖，对画家们很有吸引力，画作层出不穷。如清代《江宁新志》、《莫愁湖志》中的“莫愁烟雨”，清代张宝的“莫愁评画”（《泛搓图》），袁树的“莫愁湖图”，长干里客的“莫愁烟雨”，马士图的“莫愁湖图”，汤渔村的“莫愁消夏图”，周玲荪的水彩画“莫愁湖”，陈作仪的“莫愁赏夏”和“莫愁湖”等。

现代画作中，也有诸如钱松喦的“莫愁湖”，张尔宾的“莫愁湖全景图”、“烟雨莫愁湖”，华拓的“莫愁烟雨”，尚君砺的“莫愁烟雨”等。

“朱樯画舸系神都，翠筱黄茅覆酒垆。好似石头城外景，隔溪歌舞莫愁湖（谢承举《题史大方画》）”。有些画已经看不到了，只能从一些题画诗中，想象出画作所展示的画面。

画作虽多，但各有其意。如徐寿卿的“莫愁烟雨”，画中的莫愁湖，一片汪洋，画面的视角为自西向东，东岸城墙附近隐约可见树木和房舍，西南一角则有一组亭榭，左上角可见铁塔仓的塔……；而文伯仁的“莫愁湖”，则是自东向西，远景为长江西岸的群山。

吴宏的“莫愁旷览”图卷，以俯瞰的角度展现了莫愁湖以及岸边的草木和建筑。从右向左，两排低矮房屋错落在山脚处，随着山势逐渐走低，一处建筑的废墟坐落湖边，其中基座房屋顶部破漏，围墙坍塌，院门大开，院内枝干繁杂，只有两人对坐湖畔，似乎在遥望荒芜的湖光山色，莫愁湖边已是荒草丛生，草屋散布，一派萧瑟情境，一种伤感氛围。

“莫愁烟雨”和“莫愁旷览”，虽然都是“莫愁湖”，但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境。“烟雨”，如烟般的蒙蒙细雨中，景物朦胧，如诗如梦。而“旷览”，则是放眼四望，登临纵目，且“旷”更有空旷、遥远、空绝的含义，以此形容莫愁湖，描绘的是湖面开阔际远的景色。

莫愁湖公园内北侧湖岸边“五显照壁”处，有浮雕“莫愁旷览”。浮雕前有一说明牌，其内容为，“明万历年间，‘莫愁旷览’为‘金陵四十景’之首。莫愁湖风光秀美，视野开阔，可谓‘一景之内收八景’，南岸的郁金堂、胜棋楼、湖心亭，沿湖的茭瓜塘、渔村、鸭栏、石城渡、九里山，既有人文景观，又有自然野趣。‘莫愁旷览’浮雕生动记录了当时莫愁湖内八景的古迹，重现了明末清初的莫愁盛景。”

明代万历年间，有朱之蕃的“金陵四十景”图，其中的第二景即“莫愁旷览”，而浮雕画所展现的画面，与朱之蕃的“莫愁旷览”并不相同。

清代马士图曾言，“一景之内又能收八景，洵称旷览矣”，朱之蕃的“莫愁旷览”，一景之中包含了“钟阜晴云、石城霁雪、清凉环翠、冶麓幽栖、秦淮渔唱、报恩塔灯、雨花闲眺、牛首烟岚”等“八景”，此乃“旷览”也。昔日的莫愁湖，视野开阔，四周远近的山峦和景色，尽收眼底。

“澄波清澈，素气如云，弱柳映堤，丝杨被浦”，“莫愁旷览”浮雕中，展现的是莫愁湖自身的景致，浮雕的一侧镌刻有“古莫愁湖八景”等文字，即所谓南岸的郁金堂、胜棋楼、湖心亭，沿湖的茭瓜塘、渔村、鸭栏、石城渡和九里山等“八景”。

清代马士图撰《莫愁湖志》中，有郁金堂、胜棋楼、湖心亭、茭瓜塘、渔村、鸭栏、石城渡、九里山“内八景”，构成莫愁湖园的主要园景。清代李尧栋（1753年至1821年，曾任江宁知府）有咏“内八景”诗：

郁金堂：乐府谁家唱阿侯，洛阳风景逊昇州。生憎湖水千年碧，只洗繁华不洗愁。

胜棋楼：凤台园已寺门荒，十庙鸡鸣画壁亡。留得一湖汤沐邑，不随棋局换沧桑。

湖心亭：楼奉中山异性王，亭当少妇郁金堂。但教香火因缘在，儿女英雄孰短长。

茭苽塘：茭苽塘里芦花飞，茭苽塘外鱼苗肥。积起葑泥占湖面，北圩田似水田衣。

渔村：渔兄渔弟输渔税，尚属前朝魏国家。传说君臣闲赌墅，子孙犹自向人夸。

鸭栏：城上乌啼月落迟，卖鱼人坐小瓜皮。比邻更恼僧寮静，临水家家养鸭儿。

石城渡：风芦聒聒草萋萋，隔断江潮只一堤。可惜石城多艇子，无人划入碧琉璃。

九里山：东望钟山翠嶂开，南看木末雨花台。隔江九里山明灭，也逐风帆叶叶来。

据说，莫愁湖是长江西移之后遗留下来的无名湖泊，形成时间大约于唐代以后，江水西移，淤塞成陆，低洼处便留下积水，成为湖泊。

莫愁湖，得名于明代中期正德年间，正德15年（1520年）的《江宁县志》卷二中记载，“莫愁湖在县西，京城三山门外。莫愁，卢氏妓，时湖属其家，因名。今种芰荷，每风动，香闻数里许。”

清代《江宁府志》中记载，“莫愁湖，在三山门外。相传旧有伎卢莫愁居此，因名。明中山王园。”

清代马士图撰《莫愁湖志》序中记载，“莫愁湖，在江宁省会石城门西，因六朝刘宋时卢莫愁居此，故名。……湖周回约十余里，碧波见底，深处寻丈许。环以岸柳汀芦，旁植红白莲花，鱼虾可数，鸥鹭无猜。湖外皆高原平畴，僧舍渔村。大江南北，诸峰屏列。东岸一堤之隔，即城河。近无崇岗峻岭，瀑布奔泉；时有积雨行潦，三路归湖。”

咏叹“莫愁”和“莫愁湖”的诗词，据说有上千首之多，诗词中的莫愁湖，既有景色，更有愁绪。

【明代】黄尚质《莫愁湖》

渺渺烟波望里明，六朝芳草亦多情。荷亭座拥千花艳，蓝桨舟横一叶轻。

白鹭低飞摇镜槛，青山倒影漾廉旌。放歌不惜尊前醉，莫趁残曛便入城。

【明代】顾起元《莫愁湖》

艇子谁为载莫愁，湖光潋滟坐销忧。天垂菡萏千霞入，地隐陂塘六月秋。

树杪楼台开罨画，镜中鱼鸟对沉浮。翳然林木关幽意，好着荷衣买钓舟。

【明代】邬佐卿《游莫愁湖》

秋色净湖水，千年只旧名。远山青入镜，暮雨淡临城。

云剪凌波态，烟含吊古清。向人垂柳色，都学舞腰轻。

【明代】王世贞《游徐氏莫愁湖故园》

翠颦无际压明眸，赢得湖名古莫愁。过雨欲移花外径，斜阳争漏竹西楼。

蟠松别主无拘束，语鸟骄人有唱酬。长取断桥三两柱，也堪将系采莲舟。

【明代】叶向高《莫愁湖》

十里平湖带画桥，当年歌舞惜妖娇。空余菱镜明秋水，无复兰桨荡晚潮。

隔岸远山分翠黛，绕堤垂柳学纤腰。风流未觉秾华歇，一望烟波醉不消。

【明代】余怀《戊申看花诗·四十三》

莫愁湖水漫悠悠，花落冶城山尽头。传语春风须爱惜，休教吹落付东流。

【清代】吴敬梓《莫愁湖》

美人不可见，搔首望天末。蔓草萦裙带，繁花点妆頞。遥望风潭清，渐见溪堂豁。

野水飞鸳鸯，乔木鸣鸧鸹。当风抚层楹，湖外山一抹。

【清代】袁枚《莫愁湖》

澹澹春山小小舟，一湖水气湿妆楼。六朝南北风流甚，天子无愁妓莫愁。

【清代】王友亮《莫愁湖》

风流已共浮云没，不见凌波步罗袜。晚天故与写蛾眉，镜里弯环一痕月。

带草吹香小径斜，疏林烟澹露渔家。棹歌过处西风起，白鹭飞来点蓼花。

【清代】汤叙《莫愁湖》

渺渺湖光映翠屏，凌波何似泛空舲。流红有意随潮去，采绿无缘解佩经。

歌罢竹枝疑怅望，迎来桃叶对娉婷。临春结绮埋芳草，不及卢家占一汀。

【清代】陈文述《莫愁湖》

乐府清商旧有名，美人家在石头城。从今莫唱襄阳曲，湖雨湖烟过一生。

烟柳丝丝白下门，湖波风淡不生鳞。石城一角青山影，忆煞烟波打桨人。

芙蓉香淡蓼花秋，仿佛婵娟载月游。两字莫愁空记取，六朝山色向人愁。

淡烟疏雨似潇湘，燕子飞飞话夕阳。何处红楼遥问讯，卢家少妇郁金堂。

花外红兰一曲横，清凉山对小楼青。江山功业湖山乐，第一英雄是武宁。

何处埋香吊绿芜，行人犹说莫愁湖。秦淮河上如花女，问有眉痕似尔无。

【清代】马士图《登胜棋楼望莫愁湖怀古》

堤柳斜飘风际丝，卢家春晚我来时。鸥窥月影眠沙早，云拥钟声出阁迟。

一局烟波归燕颔，千秋名字让蛾眉。江山佳丽推南国，谁谓西湖独擅奇。

【清代】周宝偀《恬波舫赏雪》

莫愁岂独宜烟雨，冬日来过亦大观。湖面水凝冰作镜，柳头风堕雪成团。

白连山郭真银海，清澈江天是广寒。只有老渔能耐冷，扁舟犹自把鱼竿。

1983年，2005年，2012年，南京多次评选“新金陵四十八景”，莫愁湖皆名列榜上，“莫愁烟雨”，“怡然莫愁”，“在一千五百年江南烟雨的氤氲中，莫愁湖细腻精致又不失庄重清雅，为六朝胜迹也是江南第一名湖，细细品味，最有一番别致”。

从“莫愁烟雨”，“莫愁旷览”，到“怡然莫愁”，莫愁湖的景色始终为人们称道。吴小铁2003年编撰的《南京莫愁湖志》“编纂后记”中的一段话，却道出了另一番心境。“……峰回路转，再回到莫愁湖来看看风景。近年来，湖周围高层建筑渐多，本身已属‘袖珍’型的湖面受此挤压，空间感愈显局迫。君试从湖里向外看，这边是眩人眼目的玻璃大厦，那边是迎风翻舞的人家衣裤，哪里有远山横黛，何处见近峰耸翠？‘莫愁旷览’一个‘旷’字尽失其境。去年‘旧城改造’，莫愁湖公园大门内缩，路边旧房全部拆除，湖景在园外即一览无余，大概也想来个‘旷’字，不知旨远韵失，实犯造园之大忌……”

“石头城下莫愁湖，四面云山入画图。春水涨时双桨打，夕阳垂去一峰孤（余宾硕《莫愁湖》）”，“春水秦淮涨暮潮，莫愁湖畔雨萧萧。曲尘柳自眠三月，金粉人谁问六朝（赵靖庵《读国初诸家秦淮诗感赋》）”。早年的莫愁湖，湖水、亭台、菰蒲、渔舟……，环绕四周的绮丽景色，远山近水，虚实相生，四季不同，只是，如今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