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姆渡》是一部讲述河姆渡史前文化的纪录片，在这部纪录片中，一个河姆渡年轻人“河”和他的族人们“复活”了，他们走到镜头面前，为观众重演了他们种稻米、建房屋、养家畜、烧陶器、渔猎、图腾雕刻等场景，七千多年前的发生的一切通过一部摄影机与当今的考古大发现连接在一起，历历在目，真实可信。导演王岙在看到博物馆两座依照河姆渡出土的史前人类头骨复原的半身像后，决定用“复活”作为《河姆渡》的创作出发点：让这个神话般的史前时代从冰冷的铅字之中复活，从退色的资料照片之中复活，从繁复的考据和论证之中复活，从沉睡在博物馆里睡眼惺忪的文物之中复活，也从对河姆渡这三个字若即若离的感知当中复活。《河姆渡》中的一系列“复活”，在富有魅力、组织精当的视听语言中得以呈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让观众更直观地走近一个早已逝去的远古时空，本片别出心裁地借助了一系列“虚拟”手段。

视听媒介本性是记录，但是通过对视听媒介的利用可以创造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世界，即通过摄影机记录的画面和录音机记录的声音重现某个历史时刻，视听语言本身是记录性的，但是画面如何录制，声音如何采集，两者如何组接形成视听语言的意义，则是一种创造性工作，但是视听语言是以观众的经验和思维为基础，因此视听语言的创造性要符合观众的想象，不能随意创造。《河姆渡》在考古研究基础上对于史前人类命运展开了大胆想象，并且通过演员的表演再现画面，再配以意境深远的旁白，让观众直观形象的感受到史前文化的灿烂。

虚拟的人物和故事

《河姆渡》一片中，编导受到河姆渡遗址博物馆陈列的两尊复原半身像启发，虚拟了一些人物，梦想建造离开地面的房子的河（图一），梦想划船走向远方的童，捏制小猪、收割稻米、等待情人的帆（图二），部落的匠人鼓，不仅如此，编导还根据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文物给他们编了一个故事：河梦想建造一所脱离地面的房子，于是他用藤条把木头绑在一起建好了房子，不料房子倒塌砸死了一个小女孩，河被驱逐出部落，最后被野兽咬死，另一个部落的孩子童见证了他的死亡，也遇见了小女孩帆。许多年后，童经常划着小船来找帆，而帆的爷爷鼓发现了稳固房子的办法，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便死去了。又过了很多年，已经成为部落首领的帆带领族人建好了房子，童也驾着小船划向了远方。在这个故事中，河姆渡考古发现的石质工具、小泥猪、稻米、女孩尸骨、兽牙、建筑遗址成为关键的细节，影响了这些史前人类的命运。

 图一：河：梦想建造离开地面的房子

图二：帆：日后建成房子的帆

图三：根据博物馆陈列的半身复原像虚拟了一个河姆渡人

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一个真正的河姆渡人走到镜头前面讲述了七千多年前发生的一切，这些和七千多年后的考古大发现交织在一起，显得非常真实可信。

《河姆渡》中那些虚拟的史前人类并非是冷冰冰的，导演通过给他们家加注旁白，把他们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我就出生在这片沼泽旁边，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许多同类以母亲的血缘为纽带聚集在一起。在我的记忆里，这片水域经常毫无征兆的涨幅，而这一次我彻底失去了房子。”“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孤独的可怕，我很后悔当初的冲动想法和鲁莽行为，在我设计的新房子倒掉之后我被赶出了自己的部落。”史前河姆渡人河的一系列旁白让人感知他的喜怒哀乐，印证了片花中人类学家的话：任何人，只要和原始部落在一起生活，分享他们的欢乐，分担他们的苦难。只要你不把他们单纯地看作像显微镜下的细胞一样仅仅是人们的研究对象，而视其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你就会认识到根本不存在什么原始的头脑，什么不可思议的或没有逻辑的思维方式。你会承认在原始社会中所有人，都和我们当今社会中的男女老少一样，他们有着与我们同样的思想感情和行为。同时这段话也贯穿在《河姆渡》一片的始终，成为“复原”的最好注解。

多重时空的交错与组接

《河姆渡》的镜头语言有三组，七千多年前河姆渡人生活的复原画面、七十年代浙江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河姆渡考古大发现的纪录片资料以及现代河姆渡的画面。片中共有三个时空，编导用摄影机镜头将复原画面与纪录片资料连接，另外使用叠画等方式将三个时空的画面进行剪辑，这些镜头语言让人时而遨游史前，时而回到那场考古大发现现场，时而回到人们所生活着的现代。

图四：帆捏造的小猪  

图五：连接时空的摄影机

图六：河姆渡考古大发现纪录片资料    

图七：藏于中国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出土文物

另外编导还大胆地让手割稻米的帆站在现在化农耕的稻田，让梦想驾驶交通工具的童站在街头（图九），让梦想建造房屋的河走进了博物馆，整个过程让人感受到史前人类梦想延续至今，终于由现代人实现，而现代文明的建立正是以史前文明为基础。故事最后，河、帆、鼓的扮演者都在镜头中以真实身份出现，让人对居住在河姆渡的现代人的生存处境以及他们背负的厚重历史产生了含义丰富的联想。

图八：帆站在了现代化耕作的农田中

图九：童站在汽车拥挤的街头

图十：河的扮演者

图十一：帆的扮演者

除了镜头剪辑之外，《河姆渡》中的解说词也是交错时空的重要元素。节目一开始，便有这样一段解说词：“您即将看到的一切属于一个史前时代的遥远记忆，这个奇迹的创造者们拥有娴熟的生存技巧，独具匠心的改造能力，以及超越时空的艺术天分。他们走在史前人类通往自己美好未来的荆棘之路上，现在请允许我们通过大胆的猜想与之接近，因为那曾经真实的一切仿佛神话。”这段解说词配合河姆渡遗址博物馆的珍藏文物画面，最后一副画面是两尊复原的河姆渡人半身像，然后河出场，开始了一段“仿佛神话”般的“大胆的猜想”。

下面请允许我们穿越时空去寻找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虚构人物，我们假设他生活在距今七千多年前的河姆渡，而关于他的所有猜想都来自于三十多年前的那次震惊世界的考古大发现，从中我们能推测出他吃过的食物，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工具，甚至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我们还要按照现代人的习惯给他取一个名字——河。

假如我们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一定能看到在七千多年前的某一个时刻，就在今天浙江省一个叫河姆渡的地方，一群史前人类正在忙着建造他们最新设计的房屋，房子的设计者无比骄傲。

假如可以打破时空的界限，把七千多年前的某个时刻和今天重叠在一起，想象一下河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这一段段解说词与画面相互映衬，一次次把观众引往过去的时空。另外，《河姆渡》一片中舍弃了以往纪录片中看似必不可少的专家采访，取而代之的大量纪录电影资料和以多年研究成果为基础的旁白。这一方式，消除了观众的隔膜感，也使全片始终保持着统一的叙述视角和浑然一体的叙事风格。

《河姆渡》这部纪录片中一系列的“复活”，属于情景再现的范畴。情景再现又叫真实再现，或者“搬演”，即在保持真实性的原则之下，通过“演”的方式重现过去时态的情节，同时可以利用影视造型方式，再现特定时期的环境和氛围。通常情况下，使用情景再现时必须让观众明确知道这是在搬演，一般要用字幕注明“情景再现”，以免观众产生误解。《河姆渡》在使用情景再现手段时，匠心独运，大胆介入了创新思维，假设了“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虚构人物”，并为之构建了一个虚构的时空，从而展开游刃有余而又引人入胜的叙述。需要强调的是：上述“虚拟”，乃是充分基于河姆渡及周边田螺山考古发现所提供的一系列证据，虽然充满了大胆的想象和猜测，却让观众触摸到了另一种“真实”——丰饶多姿、直观可感、血肉丰满却又不违背历史逻辑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