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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起身去镇子南头找臾。
臾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摘丁香花,小狗奔围着她转圈撒欢呢。
“臾,看起来奔已经全好了。”虫在篱笆外面对臾说。
看见虫,臾高兴得脸都红了,她放下花篮,抱起小狗跑过来,扬起小狗的前脚给虫看:“全好了,奔,快谢谢虫哥哥!”
几天前奔在爬树时摔坏了一条前腿,臾抱着它来找虫,眼泪哗啦的。
“你跟爸妈说说,来给我做助手,好不好?我需要一个人帮忙。”虫摸摸奔的脑袋,对臾说。
“我愿意,可是我能做好吗?”臾有点不自信。
“你能的,我知道你的手很巧,只是你还需要勇敢些,不要害怕。”虫盯着臾秀气的眼睛,话说得很慢:“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懂吗?”
臾点点头。
从此,臾开始跟着虫和蜜出诊。那一年臾13岁,虫15岁。
求仙镇是萨瓦纳草原上一个大镇,家家户户都养着些活物,从能运木料的大象,会捉老鼠的雕鸮,到学舌解闷的鹦鹉,伶俐可爱的跳兔,形形色色。所以,虫的兽医活儿其实很忙。
出诊回来,虫还要指导臾练习做各种手术,尤其是移植术。
“移植术有几个关键,比如当牧牛犬的一条腿已经烂得不行必须截肢和移植时,首先要选对腿的来源。来自一母同胎的牧牛犬最好,双方的血要相容。但我也试验过不同种动物之间的移植,比如把鬣狗的腿移植给牧牛犬,做得好、运气又好的话,也有成功的可能。”
“供给的腿越新鲜越好,你要找到刚刚死去的供体——我们把它称为‘恩主’。尽快把需要的部分从恩主身上取下,尽快进行移植操作。在活体之间移植,也许效果更好,但那有一个问题,它们之中谁愿意失去、谁应该得到呢?”虫沉吟片刻,似乎有点走神。
臾静静地听着,等着。虫接着说:
“手术中的关键是,细心、准确、快速地连接好主要的肌肉、血管和神经。连接的办法,有时要用捕鱼蛛的丝来缝,有时直接用奇迹树的树汁粘就好了。当然,麻醉和止血也很重要,好在我们有七鹈鹕草。”虫提起一种奇怪的药草给臾看。
那草的茎有7根分支,每根分支的顶端长着一个像鹈鹕嘴的东西,在“鹈鹕嘴”中又有些须须发出微弱的荧光——此时已是黄昏,那绿色的荧光颇为诡异。
“七鹈鹕草,也叫燃灯菜,在甜瓜河边可以采到,它就长在离河水最近的岸边。入夜之后,它会把自己的‘鹈鹕嘴’——其实这是它的变生叶——伸进河水中,用里面发光的刺须诱捕小动摇鱼,如果小动摇鱼游进‘鹈鹕嘴’,一碰见刺须便立即全身麻痹。这些刺须是最好的麻醉药。我们手术时把刺须扎在相关部位就行了,刺须中的毒液会自动注入动物体内。不过采集这些刺须需要小心,扎着手会麻痹半天。”
“止血用七鹈鹕草的草汁就行。”虫折断手中的草茎,从里面流出白色的草汁,一遇空气就变得墨黑墨黑。“喏,就是这种东西,止血效果很好,只是不易保存,但我发现,只要往草汁中兑一点甜瓜树酒就没问题。为了使用方便,我用七鹈鹕草和甜瓜树皮还做成了一种止血的药膏。”
“你今天在颀家给跳兔敷的黑药膏就是吧。”臾问。
虫点点头:
“做完移植手术,比如,我们把鬣狗的腿接到牧牛犬的身上之后,还有一个最大的难关等着我们。必须给术后的牧牛犬特别的食谱和看护,必须时刻观察它的伤口和移植体,像伤口不能愈合、移植的东西不能发挥作用乃至坏死的情况,都可能出现,处理不好,就意味着前功尽弃。”虫皱着眉头,痛苦地想起了以前失败的案例。
12岁那年他拣到过两只受伤的织布鸟,它们各有一只翅膀被网线挂断。他试着将其中一只鸟的好翅膀移植给另一只,希望能保留一只鸟重回蓝天的机会。但是手术最终失败了,接受翅膀移植的织布鸟卧在他的手中始终细细地哀鸣,毛茸茸的身体烫得像旱季草原上暴晒的圆石,它晶亮的眼睛最后看了看他,便永远闭上了。
他把那两只织布鸟烧成灰,撒在飞翔的风中,却无法忘记它们的哀鸣和眼神。
“别难过,虫。”臾突然上前捧住虫的手,亲了一下,在月光下抬起发烧的脸,问:“为什么会发生最坏的情况呢?你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对不对?”
虫摇摇头,脸也红了:“还找不到彻底解决的办法,不过有些进展。我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有的移植就比较成功,能活下去,有的就失败,很快死掉,甚至把移植体切除也无可挽救,与手术操作的好坏好像并没有一定的关系,因为后来我的移植手术已经做得非常精熟了。是不是因为这种移植违背了上天的意愿?上天本来是要大家各有各的身体,不允许重新搭配……”
虫的语调有些低沉,臾心中突然感到不安。虫握紧她的手:
“但是,臾,你要明白,其实上天的意愿并不是人所能妄测的,我们不能把因自己无知无能而犯下的错,推到上天的身上。如果上天不允许移植,为什么有的移植又能成功呢?至少磨坊李家的牧牛犬带着一条鬣狗的腿,活了两年,它就是奇迹的一个证明!如果上天不允许,为什么在萨瓦纳的万年神树上画满了人头马、长翅膀与带鱼尾的人呢?”
抬头看着雨季将至的夜空,圆月在微云间穿行,虫幽幽道:“也许有另外的世界,那儿的生灵与我们不同,那儿的人能够飞翔,我们怎么可以故步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