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卓玛说她最近厌倦工作,我告诉她我也会,常常会。
我已经在传媒工作12年了,从几年前开始——也许是七八年前就开始了,我便感到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是在浪费生命。
可由于一些具体的原因,我至今还没有离开,只能争取尽量减少浪费,尽量多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传媒的采写工作很少能给我满足,所以,我并不喜欢别人把我看作一个记者或编辑,我的写作基本与我的职业无关。我知道我这个人与我的文字在报纸上是另类,绝对的少数,因为传媒的话语、文本不需要心,而我不会无心的写作。
我就是写个拾物招领,也无法做到不用心。这是一种病。
因为每一个汉字,当我把它们拿起来,就能感觉到上面的体温、指印和汗液……它们穿越了千山万水的光阴,投奔于我,我怎能胡乱对待,伤它们的心呢?
传媒写作不能满足我,还因为那些东西大多缺乏原创性。到处都是克隆婴儿。传媒的精神是不鼓励传媒工作者从事创造的(所谓真实记录还原),记者的文字几乎全部都是道听途说(所谓采访),是记录别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所有的精彩终归于他人,归于现实社会。
这种写作当然有其意义,但它不能给我真正的满足,最大的满足。
它不是使命。
在媒体这么多年,把那么多日夜耗尽在追逐和赶稿上,回头看,自己也写过那么多短命的文字,像无人照看的孩子被遗弃在荒凉的报纸上。
前两天有一个网友在我博客上留言说,她(他)认真读过我在报纸上的文章,甚至提到了《我们的耳朵坏了》——那是六七年前我写的一篇小稿,竟然还有读者记得,我真是非常感激。感激她(他)告诉我这些,使我得到一丝安慰,不把过往的12年视为完全的浪费。
以前“穿过流水”曾经这么给我安慰,因为她记得我在报纸上发表的很多文字。
我写它们时都是用心的,但也曾因为用心而羞愧,我预感到了它们将被遗弃的命运,因此生出浪费生命的一点点悲凉。
但生命不用于浪费,又能用于什么呢?
如果没有永恒的旨意在上方观照,如果缺乏具体的目标在前方指引,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迟早将发生厌倦。
我希望永不厌倦。
这是可能的。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我的使命,我的目标。
2.
这是几年前写的旧作,给卓玛看看吧。
驱动永恒的生命
途山
我有一个梦想埋在心底: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以后,我要找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一个人埋头种树,直到某一天突然栽倒在树下。
最终我会变成一丛荆条,或巨大枫树的某一根枝桠。在风中永恒地飘摇。
那一年在德国纳粹奥斯维辛集中营,一位饱受折磨的女囚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她指着窗外的那棵栗树,告诉身边的难友维克多·弗兰克,她经常对那棵树说话。
“它听得见吗?它回答你吗?”弗兰克问。
“它对我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就是生命,永恒的生命。’”濒死的女郎喃喃自语。
读《活出意义来》到这里,我的心仿佛越过半个世纪的时空与她相通了。
是的,我了解她临终的心思。那也是人类一种卑微、美好的心愿,让生命的元素在不同形式的生命之间流转与对话,赋予生命永恒。
生命本是短暂的,尤其作为动物的人类,充满遽失、痛苦或空虚的危险,我们怎样才能面对这种短暂呢?
集中营的那位女囚(弗兰克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最后说:“我很庆幸命运给了我这么重的打击。过去,我养尊处优惯了,从来不把精神上的成就当一回事。”她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在奥斯维辛,囚犯和精神医学家弗兰克亲身经历和目睹了许许多多的死亡,他体察这一切,从中发展出一整套意义治疗法的理论和方法。
在生存空虚流行的当代社会,意义治疗法应该说是主要面向平常人群,但它的意义在集中营这种死生未卜的特殊环境中格外凸显出来。无处不在的死亡把人生的意义或无意义,映照得格外狰狞。某些故事就是如铜像一般真实的启示录。
书中还讲到营中一位作曲家傅先生,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可以许个愿,然后得到他想知道的任何问题的答案。他便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战争结束,那个声音回答说是(1945年)3月30日。傅先生满怀期待地将这个梦告诉了弗兰克,到3月29日———看样子战争并没有结束的样子,傅先生突然病倒了,3月30日他昏迷不醒,第二天便死了。“从一切外在迹象看来,他死于斑疹伤寒。”
梦想破灭给人的打击如此致命。而哪怕是小小的一个实际目标的设定也能给生命以支点,作者自己说,他以单薄之躯能幸存下来,除了命运的照顾,要完成关于意义治疗法的著作这个心愿极大地帮助了他。
意义治疗法是一种帮助人们找回人生意义与责任的方法,这里所说的人生意义是具体的,甚至是琐细的,对于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意义治疗者不泛泛而谈人生的意义,他也不代替“病人”自己去设定和灌输价值。“你为什么不自杀?”有人说是为了子女,有人说自己有某项才能尚待发挥,有人只是因为怀念……正是利用这些纤弱的细丝,意义治疗法为一个伤心人编织出生活下去的意义。
我喜欢他们常引用的这句话:假设你已经生活在第二度的生命中,并假设你第一次做错了,而现在还可能做错一样。它告诉我们,从现在开始对自己的生命负全部责任,你还来得及。否则你还会再后悔,后悔是无穷的。
当我看到弗兰克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来到这个世上都负有独特的使命。我便喜欢上了这本书。我是一个常常追问意义因而常常迷惘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我心灵的发动机便会无谓地陷入怠速。弗兰克说,对意义的追问是人生的陷阱,不应该追问人生,而是人生追问你我,意义要靠自己创造。
(《活出意义来》维克多·弗兰克著三联书店出版社)
3.
下次我要写写卡尔维诺。
感谢羲和,把他介绍给我,我几乎把他忘了。
他让我看清了自己的使命和目标。
还要感谢我的妻子,她以她的憎恨给我以启示。
那些过往的人事涌上心头。
未来的日子日益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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