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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办居住证的人

文章作者李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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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暂住证年底才到期，十月一日，北京开始办理居住证的第一天下午，我还是按要求准备好所有的材料，来到辖区派出所办理居住证。之前政府宣传那么卖力，把居住证夸得天花乱坠，不管是否只是看上去进步了，总要积极响应一下嘛。

因为正好是十一假期，出京方向的路都堵成了肠梗阻，那么多人都出京度假了，本以为来办证的人不多，事实上我却低估了办证的难度。作为一名习惯了只要和政府部门打交道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不那么受欢迎的外来务工者，每一次都对政府的服务寄予厚望，却无一例外地收获失望。

当我下午慢悠悠地来到派出所，才发现前面居然还有三十多人在排队，许多人都是上午来的，一直排队到现在连办证大厅的门还没进去，这种盛况，若是在办理暂住证的年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和办理暂住证相比，办理居住证简直是太艰难了。以我对现代办公科技的理解，要想识别一个人是不是常住人口，就是分分钟的事，社保、纳税甚至办理暂住证的记录，都可以实时调取，真没那么复杂。可是到了派出所，却仿佛进入了《疯狂动物城》车管所办事大厅，遇上了树懒，机器卡顿，人也卡顿，时间的节拍慢得让人想发火却不知道该向哪里发，只能忍耐，再忍耐。

第二天一大早去派出所排队，本来以为起的够早，却发现还是有不少人捷足先登，早已等候在派出所办事大厅还未开的门外。来得最早的，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一个证，就把外来人口任劳任怨的精神激发出来了。了解到派出所每天只能办三十个证，我正为自己排在了前二十名窃喜，却被告知，前一天还有二十人没办完已经排了优先号，我们这些排队的人，除了前十名，还是没有机会办证。于是乎，早早来排队的十名开外的几十号人终于憋不住心中的怒气，纷纷抗议派出所办事效率那么低为何却不能加班加点，多开几个窗口，凭什么前一天没办完的人却可以享有第二天的优先权？

和派出所办事员的争吵没有任何结果，让我想象不到的是，只短短几分钟之后，这些今天办不了证的人，却团结起来把矛头转向前一天就拿到号的同样是来办证的外地人身上，他们的对策是，就按今天的排队顺序办证，若是前一天就拿到号的人来了，就堵住门不让他们进。政府服务能力的严重不足，却成功地让外地人分裂，本来都是最可怜的弱势群体，却成了为一口嗟来之食相互争斗的敌人，这和底层北京人仇视外地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地域歧视、阶层仇视，甚至和乞丐为了争夺地盘相互争斗，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弱者遭受强者的欺压凌辱，转化为底层人之间的相互侵害。这样的一群人，还真的是世界上最易于统治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总能轻易向强权低头，并十分容易地在比自己弱的，能欺负得过的人身上找到宣泄口聊以自慰，他们也总是相信，自己之所以过得不够好，是因为和自己一样过得不够好的人太多，需要赶走甚至消灭掉。

执行居住证新政策仅仅半个月以后，我们就开始无限怀念暂住证的时代。在这个以控制人口为纲，以业控人、以房管人、以证管人作为手段的城市，有户籍你不是一等公民，没有户籍你也不是二等公民，谁都没有资格自诩为公民。若是幻想破灭了，想想在暂住证的时代，我们起码从内心里明白自己只是暂住在这个城市里，不管是自有住房还是租房，我们既不必爱这个城市，也不应有恨，只想和这个城市和平相处，奉献自己的年华和血汗，让自己的生存状态好那么一点点。当我们需要暂住证，以方便用于在这座城市购房、学车、出入境等有限的用处时，起码到派出所办证不用等待半年，不用连夜排队，不用证明爹是亲爹，妈是亲妈。

当居住证的时代到来，当你还虚无缥缈地幻想这个城市能给你一个普通居民的身份，却发现，人又有了“高端人群”和“低端人群”的区别，若不幸被定义为低端就业的“低端人群”，连暂住在这里都变得艰难，随时会被以各种手段清理出去。一些拥有北京户籍的人爱说，你们这些外乡人为什么要死乞白赖地霸占我们的家乡，没有你们这些异乡人，北京的天会更蓝，路会更畅通。先不说上查几代你的祖先都曾是外出打拼的异乡人，事实上，若是没有政治中心对全国资源的强大吸引力，没有成千上万外乡人的奉献，北京充其量就是地处中国北方的一座土里土气的弹丸小城而已，想一想十年、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北京城，离大都会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正是人口流动加速了这座城市的国际化、现代化。事实上，北京和任何一座城市一样，都是欢迎外地人来奉献，来消费的，只是不想为他们承担后勤保障而已。

这么多年，成千上万的自嘲“二等公民”的外乡人，在北京默默奉献，只为实现自我价值，只为让自己的生存状态好一点，甚至都没有奢望这座城市记住哪怕一点点他们的付出。要知道，让外乡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北京，让北京人满为患处处拥堵，让北京失去了蓝天碧水的“罪魁祸首”绝不是外来人口。不是外乡人不爱自己的家乡，不想建设自己的家乡，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家乡，也没有人不想把自己的家乡建设得更美好，而是当个人能力素质和努力意愿遇上现行体制，基本毫无主动选择的能力。所谓人往高处走，大家只是被大势裹挟顺势而为。可是，当这座城市越来越贪婪自私，甚至不惜撕开自己的遮羞布赤裸裸地表露自己的狭隘，当外地人被迫再次离开，拔腿跑掉的，绝不是那些更加不受欢迎的“低端人群”，而北京的包容、开放，也将沦为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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