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三人行必有我师

学习是一个大题目，对学习的讨论可以是多方面的。一般来讲，学习是用于个人能力和素质提高的有效方法，正如彼得·圣吉所说的那样，学习是与个人的成长息息相关的。然而，在众多方面的学习之中，有一种学习是较为独特的，那就是关于礼的学习，这种学习在《论语》中被命名为“知礼”。知礼就是对礼的认识，对礼的了解。它包括对礼的基本原则的认识，以及基于基本原则，了解在时代发展的背景下礼的变化规律。可见，在社会快速发展时期，这种关于礼的学习变得更加重要。

人文系统中的礼旋钮表明了一个人对礼的认识程度，“礼旋钮”是一个类似于音量调节的旋钮，也就是一个可以由左至右连续调整的旋钮。随着这个旋钮由左至右的调节，就如同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一样，德循环的流量就被调大了。这个旋钮的最左侧，也就是德循环流量最低的位置是“礼”，这个位置是将礼绝对化的位置。所谓将礼绝对化，就是制作一套行为规范让所有人遵守，并且还在时代发生变化时拒绝改变其所制定的行为规范。将礼绝对化就会产生绝对空间，就会降低德循环中的道的流量，就会产生“乱单元”。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而礼旋钮所能调节到的最大位置是“知礼”，此时，礼作为一个被理解和探索的对象而失去了绝对化的地位，绝对空间因此而消失。没有了绝对空间所带来的恐惧，德循环中道的流量得以增大。

以上关于“礼旋钮”的介绍十分简略，《玄德》第三部分的第九章详尽介绍了“礼旋钮”的调节方式，以及它与“乱单元”之间的关系，敬请参考。

图22.1　礼旋钮（简化版）

图22.1表示了“礼旋钮”是一个由“礼”位置向“知礼”位置连续调节的旋钮。显然如何将礼旋钮调节到“知礼”一侧就成了我们关心的问题，而要做到知礼，显然需要增强对礼的认识。可见，作为学习的一种形式，这种关于礼［道德］的学习是我们摆脱绝对化的礼，摆脱绝对空间所必需的一种手段。同时，在礼的个性层建设中，我们需要了解礼是如何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于是，我们也需要了解礼的特点，也需要知礼。可见，这种关于礼的学习是礼的个性层重建的一个重要步骤。

既然这种对于礼的学习如此重要，我们就自然会关心该如何学习，在哪里学习，以及向谁学习等问题。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让我们先看一看礼是以什么形态存在于我们周围的。对于礼，我们应该已经不陌生了，它被今天的我们称为［道德］，它作为行为规范具备共性和个性，它作为人文空间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场所。将这些不同的名字综合起来讲，礼是负责界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礼是一个人与他人所划定的边界的总和。从人文系统的角度看，德循环中的“礼旋钮”所反映的是人的社会性，人与人之间的边界很自然与这种社会性密切相关。然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仅仅与人的社会性相关，一个人的言与行也同样影响着他与别人的关系。在人文系统中，处于失循环上的“逻辑旋钮”表现为人的观念，它在人与他人的关系上则体现为“言”。同样，处在道循环上的“仁旋钮”表现为人的做事，它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体现为“行”。现在我们将这两个旋钮连同“礼旋钮”一起放到简化的人文系统图中，获得如图22.2所示的结果：

图22.2　人文系统中言、行与礼的关系

有了这样的简化图，我们就可以看一看当两个人文系统相遇时，他们之间的边界关系是什么样子的了。

在礼的三种边界方式中，恒定边界表现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它规定了不同地位的人具有不一样的行为规范。用公式来表示是这样的：

“人文空间/人文时间=值<恒定值”

这之中的人文空间代表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社会角色，人文时间代表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恒定边界在我们的生活中比比皆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做事，同时每天都会遇到他人在做事，凡是与做事有关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涉及礼的恒定边界了。例如，我们去饭馆吃饭，那里的服务员与我们的关系就是典型的恒定边界，我们不会去关心他们与我们之间是否存在共识，我们只会关心他们所提供的服务是否到位。可以这样讲，对于一个人，当我们用他的社会头衔来衡量他的时候，我与他之间存在的就是礼的恒定边界。可见，不仅仅是陌生人之间会存在恒定边界，熟人之间也会存在。如果我与自己的亲戚、甚至家人在同一间公司工作时，工作中的我们之间就会经常出现恒定边界。

好了，现在我们用“社会地位”和“所作所为”来替代前面所提到的公式中的“人文空间”和“人文时间”就得到了如下的结果：

“社会地位/所作所为=值<恒定值”

正如本书第十二章所论述的那样，这个公式表明了一个人一定要做的足够好以匹配自己所拥有的地位或头衔，否则，礼的恒定边界会使得他的社会地位会由于做的不够好而下降。这样的边界以一个人的做事为特征，而在人文系统图中，具有做事特征的是系统中的道循环。于是，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恒定边界，那么与边界相连的应该是两个人文系统的道循环一侧，如图22.3所示。

图22.3　恒定边界在道循环一侧

相比于礼的动态边界，恒定边界较为简单，容易把握，我们只要关心与我们有恒定边界的人是否称职就可以了。尽管如此，礼的恒定边界还是会为我们的人生提供快乐的，这就是来自于做事的快乐。《论语》开篇的“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说的就是这样的快乐。将学习到的东西在适当时机展示出来，并且展示成功，不是很快乐吗？可见，这样的快乐来自于自己的学习、时机和实践的相遇，从成功地将自己所学展示出来而获得社会的喝彩之中获得快乐。值得指出的是，恒定边界所提供的快乐不仅仅来自于自己的展示，别人的“学而时习之”而获得我们的喝彩同样会给我们带来快乐。我们日常的娱乐活动，例如看表演，看比赛都是在看别人的“学而时习之”，它同样会给我们带来快乐。

人与人之间不仅存在恒定边界，还有动态边界。动态边界也有一个公式：

“共识x不信任度x距离>=礼常数”

礼的动态边界表达了人与人之间一种动态的关系，人与人之间共识、不信任程度和距离这三个参数是可变的，但它们的变化是受到一定限制的，这三个参数不能同时都很小，它们的乘积要大于“礼常数”。于是我们看到，为了维持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程度不要太高，同时维持大家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就要求由动态边界界定的双方具有高度的共识。而人与人之间的共识取决于人的观念，在人文系统图中，具有观念特征的是系统中的失循环。于是，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着动态边界，那么与边界相连的是两个人文系统的失循环一侧，如图22.4所示。

图22.4　动态边界在失循环一侧

相比于礼的恒定边界，动态边界更多地存在于熟人、同事之间。陌生人由于与我们的距离很远而自然满足动态边界公式，此时，我们不需要关心另外两个参数的大小。陌生人与我们之间的不信任程度和共识的大小由于距离参数很大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可见，只有当距离参数变小时，礼的动态边界才会开始呈现其动态。相比于恒定边界，动态边界要复杂许多，并且时刻处于动态之中。往往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能导致两个人之间的共识降低，不信任度提高。尽管这种动态导致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但同时也为人际交往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一个远离社会的人在远离复杂的同时也远离了乐趣。动态边界给人带来的快乐可以用《论语》的第二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表达。当朋友从远方走近的时候，距离参数变小而引发动态边界公式起作用，我们会发现，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由于与自己存在这诸多共识而依然值得信任，这种瞬间提高的共识和信任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快乐。

除去前面介绍的两种边界之外，人与人之间还存在着另外一种边界方式，那就是有无边界。自然界中的有无边界表现为物质的有无变换，而创建物质世界的能量和规律，也就是道却可以穿越这样的边界。因此，有无边界体现为传道。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存在着许多与传道有关的关系。“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师生关系就是一种典型的有无边界。同样，父子关系在一定时间段也体现为传道，这段时间中他们之间存在的也是有无边界。不仅如此，礼的有无边界广泛地存在于各种人群环境之中，只要在人与人之间存在道的传递，存在着学习。一个人向另一个人的学习可以表现为这个人的行为受到另一个人观念的影响。而另一方面，一个人的行为同样可以影响他人的行为。可见，礼的有无边界是一种通道，是由一个人的言与行通向另一个人行为的通道。用人文系统图来表示就是从传递者的道循环和失循环处存在着通向接受者道循环一侧的通道。

图22.5　有无边界是一个通道

如果说《论语》的前两句话分别道出了礼的恒定边界和动态边界给人带了的快乐的话，那么《论语》中的第三句话“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讲的正是礼的有无边界所带来的优雅。在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观念的传递，当我的观念不被他人理解时，我并不急躁、并不愤怒，而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这样的景象之中所传递出来的是一位优雅的君子，这样的君子会赢得众人的尊重。于是，我们看到，《论语》开篇的三句话向我们展示了礼的三种边界方式是如何带给我们快乐与尊严的。

纵观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上述的三种边界方式都存在于我们的周围。而社会中两个特定的人之间往往不只存在一种边界关系，有些人对于我们来讲即是共同做事的同僚，又是良师宜友。不仅如此，人与人之间的边界种类还会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夫妻关系从如火的激情走向平静的默契就表明他们之间的礼从动态边界转换为了恒定边界。具有传道特点的父子关系会在子女成人后逐渐由有无边界转换为动态边界，执意不做转换的父辈会与成年子女之间形成巨大的代沟。关于父子关系及其演变我们在后文中另有详述。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发现在人与人之间，或者说我与他人之间存在着礼的三种边界，而这些边界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所呈现出来的面貌为我们关于礼的学习提供了丰富的内容。

现在我们了解了对礼的学习都应该学习些什么，而后我们会关心向谁学习，以及在哪里学习的问题。《论语》第七章中孔子就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句话或许可以为我们所关心的问题提供答案。乍一看孔子的这句话，好像是说在社会中有许多人可以成为我们的老师，可不是吗，算上我自己，只要凑够三个人，其中就有值得自己学习的老师或值得自己借鉴的事情。但是，如果仔细推敲这句话，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这句话中有两个表达数量的词，一个是“三”，一个是“必”。如果我们将这些表达数量的词都认为是文学的数字，那么，“三人”就不一定是准确的三个人，而是多人的意思。按照这样的逻辑，“必有我师”中的“必”也并不表达100%的概念，而说的是文学中的“一定”。于是，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有很多人，我一定能从其中发现自己的老师”。这样的解释不是不可以，但它所给出的含义可操作性不强。可不是吗？在许多人之中一定会有值得我学习的人，但问题是我还是不知道该向谁去学。在《道纪》的附录“《论语》读书笔记”之中我曾经阐述过一个观点，那就是《论语》中所出现的数字并不是文学意义上的数字，而是数学意义上的数字，他们标明了准确的数字概念。按照这样的思路再看这句话，其中“三人行”说的就是准确的三个人，“行”代表在一起交往、共事。而“必有我师”中的“必”则是100%概率的含义，它同“德不孤，比有邻”中的“必”所表达的含义是相同的。按照这样的理解，孔子的这句话就变成了“只要有三个人（包括我自己）在一起交往，就100%有值得我学习的”。这样一来，这句话就非常值得推敲了。首先，这句话隐含了这样一层意思，那就是“两人行，不一定有我师”，否则，就不会非常准确地指出是“三人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明当我与某一个人交往、共事时，他不一定成为值得我学习的人。但令人奇怪的是，如果增加一个人后，那原本并不确定的事情就变得完全确定了。不是吗，如果同我“两人行”的某甲不是我师（按照前面的分析，这样的概率是存在的）；同时，与我“两人行”的某乙也不是我师（按照前面的分析，这样的概率也是存在的）。现在，我将甲、乙和我放到一起，成为“三人行”，两个不是我师的人突然变出了“必有我师”，这样的逻辑难道不奇怪吗？难道是孔子错了？但非常可能的是我们理解错了。在“三人行”之中，成为我师的不一定是人本身，现在我们将“两人行”和“三人行”对比地画出来，如果“三人行”中有“两人行”里所没有的东西，这个多出来的部分才是造就之后那个100%概率事件（必有我师）的根本因素。

图22.6　两人行与三人行

孔子这句话中的“行”说明了人与人之间必须要有一段时间的交往，于是，在相互交往的人与人之间就有可能存在礼的三种边界方式。图22.6的左侧展示了我与某人的关系，此时出现在我们关系之中的除了我自己，还有“他”，以及可能包含礼的三种边界方式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与他人”。所谓可能包含礼的三种边界方式，说的是可能包含某一种、两种、或全部三种边界方式。显然，按照前文的推论，“两人行”，不一定有我师，也就是说“他”以及“我与他人”都不一定会为我提供学习的机会。当我们增加一个人后，图22.6的右侧所展示的“三人行之中，同样包含“他”（即甲和乙），以及礼的边界“我与他人”。但是，“三人行”中有一个东西是“两人行”不具备的，那就是甲和乙的关系，也就是“他人与他人”。就是这个多出来的部分成为了一定会为我们提供学习机会的“我师”！虽然都是人与人的关系，但是在“我与他人”的关系中，我无法置身局外，许多出现在我们两人之间的边界状态由于我身处其中而无法看清楚。只有当至少有三个人的时候，甲和乙之间的关系，以及所出现的礼的边界状态才可以被置身局外的我看清楚。此时，“三人行”中的“他人与他人”边界关系就一定会为我提供学习的可能。如果在“他人与他人”边界关系发现好的部分，我们可以依此来改善自己周围的边界；而如果在“他人与他人”边界关系发现不好的部分，我们也可以通过它来审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中有没有类似的，从而可以加以改变。可见，“三人行，必有我师”所阐明的是在哪里学习和向谁学习，而学习的内容则是关于“礼”的。不仅如此，这样的学习还给我们提供了时代背景，因为“三人行”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它在反映出礼的边界状态的同时也会反映出清晰的时代特色。

至此，在“对礼的认识”这种特殊的学习方面，我们完全解决了学习什么，在哪里学习和向谁学习的问题。通过观察身边“他人与他人”的关系，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礼的三种边界方式是如何出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之中，以及礼是如何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生变化的。这样的原则可以用于礼的个性层建设，尽管每个人身边的“他人”各有不同，但“他人与他人”的关系却大致相似，因为它们都会反映礼的三种边界方式。于是，在头绪纷繁的礼的个性层建设中，我们掌握了一个可以依循的原则。

（欢迎继续阅读： 第二十三章 “爱”需要被准确定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