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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文史知识》9月专栏)

(2011-09-15 11: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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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文史知识

宁风云

分类: 温文尔雅

【秉烛】(《文史知识》9月专栏)

《东坡海棠诗意图》 沐斋/画

 

《秉烛》

沐斋/文

 

中国人对万物投注了情感,小小灯烛也不例外。欢欣则张灯结彩,幽独则青灯黄卷,喜乐则花烛高照,悲伤则风烛残年。同样一盏灯,同样一支烛,色彩都会变化,况味自是不同。

灯烛呼应着作为主体的人的心理和情绪,于是人与烛之间的交往行动复杂而微妙。当独在异乡的诗客李商隐,在一场巴山秋雨的深夜里思念起家乡的爱人,便幻想团聚的那一刻俩人“共剪西窗烛”,在明亮的烛光里促膝长谈,;而同样遥思情人的张九龄,面对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美景良辰,却不知觉地将烛火吹熄,“灭烛怜光满”。

“剪烛”和“灭烛”,其实都是人们情绪的自然流露和烘染,就像今天的生日派对、烛光晚餐。如今,作为夜间照明用具的烛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中心,然而烛光所营造的那份宁静、祥和与温馨,始终闪耀在人心深处,烛光的诗意无可替代。词牌有“烛影摇红”,名字婉约而浪漫,源出自北宋驸马王晋卿的那篇佳构,词的下半阙尤为精致: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解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收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王诜《烛影摇红·春恨》

 

现代音乐家刘天华据此编成二胡名曲,极尽曲折动人之妙,惟惜与词境不合,另当别论,但烛影摇红的感觉总是美好,烛便是光明,总是与人生的幸福和欢乐相联。古人每发人生苦短之思,劝慰枯寂的心灵要及时享乐,醉吟“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李太白,追慕古风,觥筹交错的时分,挥笔抒发先人秉烛夜游之雅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

 

在桃李盛开的春宵里,宾朋欢聚,点亮高烛,花前月下,开怀畅饮,一醉方休。此刻的灯烛,寄情寄景,喜悦而祥和,完全不同于北宋黄山谷笔下的悲戚怆然:“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前后句子的明暗调两相比照,数不尽的惆怅和感伤。

黄庭坚夜雨里的灯火,比李商隐夜雨里幻想的烛光更凄楚。前者是四壁青灯,冷冷清清;后者是烛影摇红,暖暖融融。可惜的是这份烛红此际仅仅是诗人的幻想,于是仍然感伤——这就比不得李白,又自与诗仙的恣意欢谑不可同日而语,桃李园的夜宴是华丽缤纷的。这份华丽缤纷,是唐代盛世繁荣的剪影,是乐天派诗人李白的纵情之境,却并非唐人所独有,亦非太白之首创。

汉代著名的乐府组诗《古诗十九首》中的这一篇,正是后世崇尚享乐精神的所有诗的鼻祖: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古诗十九首之十五》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汉末的动乱衰蔽,盛唐的歌舞升平,不同的世风下,人心总能相通。有时候,繁华落幕后的落寞,要比苦中作乐时的滋味更觉凄惶。于时代而言如此,于人心而言亦同。

一生未仕的孟浩然,逍遥山水间,纵有不平志,也常得机趣于水光山色间,足以安贫乐道,寄情忘忧。某一个春日里,孟浩然与诸友泛舟汉水之上,对酒吟诗,携妓优游,好不自在:

 

漾舟逗何处,神女汉皋曲。雪罢冰复开,春潭千丈绿。轻舟恣来往,探玩无厌足。波影摇妓钗,沙光逐人目。倾杯鱼鸟醉,得句烟花续。良会难再逢,日入须秉烛。——孟浩然《春初汉中漾舟》

 

从清昼游玩到日暮,兴犹未绝,天黑了也不打紧,咱们“秉烛游”吧!孟浩然这首诗不妨可以视作纯粹的乐和纯粹的游,但似乎也可感受到玩乐背后有那么一缕缕苦闷和惆怅,成了苦中作乐的秉烛游。然而孟夫子再苦,个人怀才不遇的苦也大可化解于“山水清音”里,日久而淡。不像一代词宗辛弃疾,与之相比,孟浩然的“不才明主弃”真可谓自怨自艾,难怪唐玄宗览诗发怒;辛稼轩壮岁每每豪言“舍我其谁也”,可惜可恨可叹,“明主”却到底始终在弃他舍他了。

在稼轩这里,他的爱国猛志,他的文韬武略,平生不见用,那才真正是愁入山水间,苦于秉烛游。

 

四坐且勿语,听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鸿雁初飞江上,蟋蟋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会惜分阴。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辛弃疾《水调歌头·醉吟》

 

这是花甲之年的稼轩闲居所赋,句句用典故,而又字字是心语。

稼轩词中常出现山山水水,然而那都是他独白的倾听者,而绝非诗人欣赏的客观物和对象,所以不可以“山水诗”等闲视之。孟夫子和左思的山水清音,在稼轩耳朵里,其实是微渺不可闻的。同样的道理,寻常诗人笔下的“秉烛”,正是乐事,只是乐事;于稼轩而言,便权且是敷衍,做给众人看,宛如例行公事一般:尔等看老夫何如?我也能行乐,我也醉中吟,我也知道享乐的美好,我也知道光阴的宝贵……说到这儿,一腔苦泪暗涌心头:“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烛光里的辛弃疾,面容是安详微笑的,内心的苦楚天知地知,真是“阑干拍遍,无人会,‘秉烛’意”。

面对豪放派,稼轩做不得李白那般“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古诗五十九首》);面对洒脱派,做不得孟襄阳那般“良会难再逢,日入须秉烛”;面对婉约派,更做不到周美成那样“飞萤度暗草,秉烛游花径”(《侧犯》),稼轩只是稼轩,他也不似他的前辈苏轼那种苦闷之余的隐忍温情。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苏轼《海棠》

 

别人的秉烛是照给自己的,苏轼秉烛却是为了陪伴海棠花。这是东坡的自珍自爱,也是东坡的醇厚宽容。苏轼秉烛,不为享乐,也无心享乐;不是悲伤,也不愿悲伤。他只是点亮一盏希望,照给人格化了的海棠,只因他内心深处回响起孔夫子的一句话:“德不孤,必有邻”。这“照红妆”的烛火,便是先贤的信念之光。

烛的光辉,不仅为儒者所崇所比,也为沙门所喻所持。

禅林盛传“灯录”,又曰“传灯录”,实际上就是禅宗历代传法机缘的记载。以法传人,譬如灯火相传,辗转不灭。不但如此,在公案中,禅师也常以灯烛譬喻佛法以开示徒众。《五灯会元》载云门宗开山祖师文偃禅师与僧人的对话:

 

问:“一生积恶不知善,一生积善不知恶。此意如何?”

师曰:“烛。”

——《五灯会元卷十五·云门文偃禅师》

 

此所谓佛光自照,如如不动,清者自清,本性长明。这是“无为法”之烛,更有“有为法”之烛。且看下面这则公案:

 

师尝谓众曰:兄弟如有省悟处,不拘时节,请来露个消息。雪夜,有僧叩方丈门,师起秉烛,震威喝曰:雪深夜半,求决疑情。因甚么威仪不具?僧顾视衣,师逐出院。——《五灯会元卷十九·何山守珣禅师》

 

守珣禅师乃临济宗传人,临济宗的禅法自然是出了名的刚猛峻烈。作为一派掌门的守珣禅师,岂是好糊弄的主儿?偏巧遇到个不识深浅的瞎眼僧,听得师父的“耐心”叮嘱,赶上个大雪纷飞的深夜,赚得个心眼,便去敲老和尚的房门。殊不知,老和尚的话岂是随便放的?

却见此时此刻,守珣大师的亮相是何等的威严!老和尚迎门而立,一手秉烛,面对僧徒。安宁而坚定地燃烧着的烛红,在禅院苍茫雪色的背景下,映照着老和尚的身形和面庞。小和尚已经心虚,不料这当口,老和尚猛然间一声震威断喝:“雪深夜半,求决疑情,你却为什么礼仪不整!?”

若真是悟得道的,此际便可从容答对,要么不动声色,要么回报以喝。可惜这僧真是个胡闹的,在师父的断喝下,立刻乱了分寸,赶忙低头四下察看自己到底哪里仪容不整,就在他巡视自己僧袍芒鞋衣角的光景,老和尚早看清了一切,直接让他滚蛋。

守珣禅师手里的烛,可以有,也不必有。但人心里的烛,却本是真真地有的。这就是禅宗认为的佛性,或曰人皆是佛。如此说来,守珣又是一定要雪夜秉烛的,守珣手里的烛不为自照,乃为照人。惟不知那夺路奔逃的小僧,到底顿悟了否。

古代成亲,时在黄昏。惟有黄昏后,才能点起光明的烛。不似现代,一切陈列于光天化日之下,多了喧腾的热情,却少了含蓄的韵致;多了通透的交流,却少了细微的深沉。洞房花烛夜,何尝不是另一味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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