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赊图》 沐斋作 庚寅夏夜

      门前杨柳密藏鸦，春事到桐花。敲火试新茶。想月佩，云衣故家。苔生雨馆，尘凝锦瑟，寂寞听鸣蛙。芳草际天涯。蝶栩栩，春晖梦赊。——倪瓒《太常引·伤逝》

     明代卓人月评这首词：“幽异空冷，便是老迂一幅画。”米芾号谓米癫，倪瓒世称倪迂。迂腐与癫狂，也就是傻子和疯子，都是古代对文人墨客的高度褒奖。不像今天，你夸谁是精神病，他会回敬你发神经。

    金庸写武侠，黄药师号“东邪”，杨过叫“西狂”，也是这套文人思路定式。似乎一切艺术（生活中的一切其实都可以是艺术）形式到了极致，就沾惹了邪气狂态，这就叫超凡脱俗。所谓神仙，便是太超太脱了，“狂”得地球上已经留不住他了，于是羽化升天而去。倪云林的诗词书画，都属于此类。

    东坡评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可惜王维的画没有流传下来，无从体味，所幸有老迂。世人皆知倪高士的画超绝，跻身“元四家”彪炳春秋。今天我们来读他的诗词，知道所谓画如其人、文如其人，实在不是虚言。一个心灵龌龊卑鄙的人，他的笔墨也肮脏混乱；一个气局宏阔的人，他的字句也郁勃焕发。所以说，“雅”是装不了，“俗”是藏不住的。

    世间总有孔子所谓的“乡愿”，以小人之心，猜度并讥讽李白也曾阿谀权贵，作“仰天大笑出门去”之忘形神态。在这些人眼里，雅士高人，就必须不食人间烟火，学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雅士成烈士，殊不近人情。真的高雅，能随俗而不为俗所羁绊，何必刻意去免俗。

    俗与不俗，安之若素。才是真名士。

    春来春去无踪迹，花开花落两心知。很多年前谭咏麟的“新歌”这样唱：“青春梦已老，寂寞无处可逃……青春梦已老，不再为情烦扰”，弦犹在耳，岁月翩翩而逝。流行曲风的旋律，不妨契合倪迂这爿词。

    高士凡夫，富贵清平，有心人的心境总相通。所以人世间才有那独处的尊严，寂寞的宝贵，春梦的杳渺，离情的深沉，才有那牛郎织女的传说，红拂夜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