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尔雅〗苹果二
(2008-08-09 12:3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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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二、
她是与苹果关系暧昧的头号人物,然而她的资格实在远比苹果要老。老得多。——柰绝非等闲之辈。
对于“柰”,今人太陌生,可古人却太熟悉。下面这则故事是后世流传的关于苏东坡众多趣闻轶事中的一个:
刘贡父请客吃酒,苏东坡因事先走一步,贡父曰:“幸早离且从容。”东坡答:“奈这事须当归。”
表面看,俩人的对话太过寻常,实则这是一次轻描淡写间呈现的电光火石般的言语交锋。贡父的一句话六个字里面包含了三种水果和一种草药的名称:杏、枣、李、苁蓉。东坡的回答与之巧妙呼应:柰、枳、柿、当归。
故事的真实性不必追究,我所关注的是这样的事实:“柰”对于古人来说司空见惯。汉代司马相如《上林赋》:“卢桔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柰厚朴”;西晋潘岳《闲居赋》:“二柰曜丹白之色”;左思《蜀都赋》:“朱樱春就,素柰夏成”;南北朝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记载华林园有“柰林”;北宋韵书《广韵》:“柰,果木名。”;《千字文》:“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千字文》的编撰者只为追求背诵者琅琅上口,我们却万不能拘泥于字眼而断言:李子和柰是果中之极品,芥和生姜是蔬菜之王。三国魏曹植《曹子建集》载有《谢赐柰表》,不难了解只有冬季出品的柰才显得珍贵:
即夕殿中虎贲宣诏,赐臣等冬柰一奁。柰以夏熟,今则冬生,物以非时为珍。
事实上,柰和桃李一样,是再寻常不过的水果,而且显然历史极为悠久。
《尔雅·释木》:“朹,檕梅。”,晋朝博物学者郭璞注释说:
朹树似梅,子如指头,可食,赤色,似小柰也。
所谓朹、檕梅,就是山楂。而郭璞说山楂果像小柰,可见柰在汉晋时期是比山楂更常见的水果,而且他的个头要比山楂大。对于柰这种古老的国产水果而言,本来没什么可疑惑的。从两汉、魏晋、南北朝直至唐宋的史料中,我们都可以找到柰的身影。可偏偏到了元明时期,大概随着引入的洋货越来越多,人们开始眼花缭乱,对于果物的名实也众说纷纭。正是在这个时期,典籍中第一次出现了苹果,当然更常见的名字是“频(苹)婆”。其实,这一切在元明以前,不管苹果也好,苹婆也罢,根本不存在。
元明之前的中国人,就知道两个与苹婆或苹果关系密切的家伙。一个是柰,另一个叫做林檎。
柰是不是就是我们熟悉的苹果呢?答案看来是否定的。明代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频婆今北土所珍,而古不经见,唯《楞严》诸经有之。或云元时通中国始盛耳。”周祈《名义考》也提到频婆果乃“故西域种,不知何时入中国也”。可见,苹婆果与古人早已熟稔的柰不是一码事。
清朝人陈淏子写于1688年的园艺学著作《花镜》这样介绍柰:
柰,一名苹婆。江南虽有,而北地最多。与林檎同类。有白、赤、青三色。白为素柰,凉州有大如兔头者。赤为丹奈,青为绿柰,皆夏熟。凉州又有一种冬柰,十月方熟,子带碧色。又上林苑有紫柰,大如升,核紫花青……西方柰多,家家收切,曝干为脯,数十百斛以为蓄积,谓之苹婆粮。
如此看来,这里所描述的柰,实实在在就是苹果。《花镜》的注释者也在该条目下直接解释道:“柰是我国苹果的古名。又名苹婆、苹婆果、苹果。”而清代的《广群芳谱》则明确指出柰和苹婆、苹果是同一种果树:
本草不载苹果,而释柰。云:一名苹婆。据《采兰杂志》、《学圃杂疏》,苹婆又当属此果名。
看来这就是李时珍和徐光启为何对“苹果”只字不提的原因:苹果无非是苹婆的别名,而苹婆也好,苹果也罢,都不过是柰的新名词。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柰是从何时起拥有了“苹婆”这个新名词呢?柰是如何演变成所谓的苹婆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