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斋兄日前来京，赠沐斋“无畏”闲章一枚，正可压于此《钟馗休闲图》！） 

 

传统小说刻画人物，谋士都要净皮长须，猛将都是环眼虬髯，不光模样要猛，名字也要猛：林冲的冲，张飞的飞，鲁达的达，李逵的逵。

 

林冲绰号“豹子头”，又称“小张飞”，以三国张飞为原型是无疑的了。绣像和影视剧都把他演绎得文质彬彬，完全是受小说中人物性格命运影响。长相温柔，也许心狠手辣；模样生猛，也许性情驯良。性格跟外貌没有必然关联。

 

“飞”、“冲”，都是速度极快的运动，暗示着取这个名字的人物性情刚猛，武艺高强。然而“达”和“逵”呢？初看起来，这两个字很温柔，事实并非如此。达、逵跟飞、冲这类剧烈运动密切相关——一旦剧烈，想温柔都难。

 

按《尔雅》：“一达谓之道路，二达谓之歧旁，三达谓之剧旁，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七达谓之剧骖，八达谓之崇期，九达谓之逵。”，“达”和“逵”都指涉道路，“一达”意思是通往一个方向，“九达”就是通往九个方向，“四达”以上的道路，包括“九省通衢”的“衢”，都算得上“四通八达”了，“五达”、“六达”的道路就是所谓的“康庄大道”。

 

必须有“道路”才有运动：飞机需要机场跑道，火箭需要发射平台，卫星行星都得顺着轨道转，脱离了“道”的运动将“无路可走”。反过来，道、路作为符号所指的内涵意义，同样包含了某种剧烈运动的假设。

 

道路二字意含猛锐。朱元璋微服私访为一劁猪户写的春联：“双手劈开生死道，一刀割下是非根。”把一种低贱的职业写出了幽默和豪情，豪气正来自开道精神。“开道”总是需要一种勇猛精进的气概的，开路者叫做先锋，水浒传里有急先锋索超，“超”也跟道路有关。《说文》：“超，跳也。”跳跃，跟飞、冲一样，都是劈开道路的姿态。

 

运动与道路——运动的轨迹和承载物之间是相辅相成的。阮小二唤作立地太岁，“立地”是静止的，本身却含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冲动，那姿态仿佛随时会跃身而起，对脚下的道路扬弃，作一场狂奔。更加有所保留的是鲁智深，花和尚本名鲁达，一达、二达，直至九达，“达”是指道路的方向。脱离了方向感的道路以及在道路上所作的运动，都是莽撞和蛮干，是穷折腾和乱扑腾。所以，鲁达和其他那些环眼虬髯的猛汉不一样，鲁达是智慧的，是有分寸感的。不光是战斗机，更是战斗机中的计算机，属于高科技高智商高品位。

 

完全无视方向感的是李逵。《诗经·周南·免罝》：“肃肃兔罝，施于中逵。”逵是个很古老的汉字，按照《尔雅》的解释，属于道路之王，“九达谓之逵”，真是最高级别的星光大道。八面来风还不够，仍要追加一面，可以说是无所不往，所向披靡，难怪叫李逵，黑旋风，挡不住。可是“九达”的大路是个什么造型？四通八达的道路已经够复杂了，“九达”的逵，岂非张牙舞爪呈放射状如同大章鱼，哪里还有路的样子？

 

李逵的命名或许还和另一个大胡子有关，那就是钟馗。钟馗的形象，是“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丑”，钟馗捉恶鬼，李逵治李鬼，连李逵接母与钟馗嫁妹两则故事体现的温情都如出一辙。何况，“馗”就是“逵”的异体字，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写法罢了。或许施耐庵在创造李逵这个形象时，想到了鬼王钟进士。大逵成了二逵的原型，是完全可能的，当然尚待详加考证。

 

《尔雅》中也提到了“馗”，但那是指一种大蘑菇，据此有人牵强附会说钟馗的原型是蘑菇，这就有点可笑了。老子原名李耳，太上老君的真身就是木耳了不成？而且必然来自大兴安岭，因为那里的木耳最好，所以继续推论出老子原来是东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