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文学/原创 |
分类: 流年风雨 |
落日心犹壮,秋风病欲苏。何况只是感冒而已,听着窗外的冷雨,心境一点点明澈起来,身体也缓缓地苏醒。想起过去岁月里的无数个雨天,连同雨天里明亮而潮湿的记忆,一切过往的不再归来,却让人豁然开朗,涣然冰释。
童年的一个雨季,我和父亲正是在一片瓜田。一洼小山坳,一片碧绿的瓜地,一间茅草棚,一条狗,一个瓜农和他的收音机,天外一抹乌云,父亲和瓜农唠着家常,单田芳在收音机里讲着白眉大侠,山野弥漫着青草的气味,周围的空气安详而凝固,这时分,雨幕突然垂落。
雨幕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却没有人存心想去提防,就让那雨自由地洒落。狗儿叫起来了,几声犬吠终于湮没在愈加迅猛的雨雾中。雨水倾泻如注,有力地击打向地面,发出隆隆的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震颤。我们站在瓜棚里,静静地望向那无边的雨幕。
单田芳的声音越来越小,蜷伏在被窝里,和狗儿在一起,悄然退场到幕后,空气清凉了起来,不再凝固,开始有节奏地涣散、漂浮、移动,一阵阵地卷起冷雨扫进瓜棚,我们的身体感受到了那种凉意,狗儿耷拉下脑袋,用它的爪尖呵护起鼻头。
西瓜是坚强的,它们厚实的翡翠般的皮革在雨色里显得光亮,雨水敲打在它们肚皮上的声音砰砰作响。近处的灌木沐浴在雨雾中,潜伏其中的蝈蝈和螽斯停止了清脆的欢鸣,躲藏在枝桠最密处暗暗地呼吸。再稍远处的山坡和树林,只剩依稀仿佛的轮廓,像雾中的剪影,偶然瞥见它们发梢的摆动。
雨声是有层次的,让耳朵模糊了远方的嘈杂声响,身边的雨声变得简单而宁静。它们敲击窝棚外倒挂的铁桶的声音、仰面朝天的塑料盆的声音、散落的酒瓶的声音、一双布鞋的声音、一盆花的声音……那些都是天籁的和鸣,这个时候什么音乐都不要有,什么语言都不要说,自然能够倾述一切。
多少年后我还能偶然听到过往的召唤,让我相信有些什么从未改变,那些闪光的潮湿的记忆仍然生动而鲜明。
去年去坝上,经承德-金山岭-草原,半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那也许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雨。雨是瞬间到来的,起初是零星的冰雹,车子走到一片广阔的地带,雨忽然就肆虐了。雨水不断敲打车顶的声音遮蔽了车内的任何声响,车外白茫茫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我顶伞走下车,脚一触及地面,我就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有力的震颤,那是雨水击大地为筑以高歌,那歌声是自然原始伟力的呼唤,叫人永远难忘。
还有一次是在杭州,也是这个初秋时节。我未尝想过江南的雨势会那样猛烈而彪悍。那是狂风夹杂着暴雨,我看见了风的双臂和双手,他们紧抱着雨柱,毫无顾忌地把它们甩向我对面的楼壁,雨柱哗地摔碎,顺势流淌。风里的梧桐,雨里的香樟,混合着一篇灰白相间的雨色,那色彩随时要迸裂出雨花。
我总是喜欢雷雨,喜欢恣肆的风雨,喜欢雄壮的大雨。喜欢那样的雨天里,天地间异样的色彩和光泽。好像它们打破了许多模棱两可的规则,又或者,它们是那些古人亘古不变的狂啸和吟哦。
但是有的时候,细雨也让人忽然感动。它们温柔地缱绻,像一只野猫,在秋天到来的时刻,一个可有可无的黄昏,悄然走过你的窗前。那个时刻,最好是房间里亮着一盏灯,不要太亮,不要刺眼,鹅黄色的光线,在迷蒙的细雨里恍惚明灭。然后雨声徐徐响起,像一支钢琴。
如果你喜悦,你呵护你心底那喜悦的种子,不管在病中,还是有怎样的遭遇,一切都无妨,只要倾听那外界无边无际的雨。
注视着一朵朵叫做爱情的花,在雨中凋零,想象它们总会再次开放。凝望着一片片叫做命运的云,在雨中消融,想象它们总会归来,敲开天空的门,投下幸福的身影。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