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潜编古诗源，收录唐代以前的诗歌（诗经、楚辞除外），汉代诗里面这一首算是最有名的：

 

 

《上邪》的著名，或许也沾了琼瑶的光——《还珠格格》里的主题曲，动力火车弹着电吉他声嘶力竭地拿大白话演绎着中古时代的爱情诗：

 

 

我拿着小毛笔认真地写这首诗，同样严重受到这该死的流行歌的影响，一不小心，写错了行：把“天地合”硬给拽到了“江水为竭”等句子的前面。这就是金融学里讲的“劣币驱逐良币”啊。

 

更有趣的是，写完之后我才知道，北京昨天或前天竟然真的下雪了。名副其实的六月雪，窦娥可以含笑九泉了，却不知歌咏《上邪》的古人怎样想？

 

 

现在恐怕没有哪对相恋的男女会这样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对爱情的忠诚，开篇第一句就喊了一声：“天啊！”，用范伟的语录就是：“苍天啊大地啊”，相当于东北话习惯的起首语“哎呀妈呀！”，“哎呀妈呀”——这是东北人的赋比兴，“上邪”——这就是中古时期的人们呼唤内心最原始朴素的爱情。

 

从诗经到唐诗宋词，中国的文学少不了将情感与思想揉合到大自然中去，特别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通灵人的意识好感情。艺术也一样，所以中国画特别有花鸟和山水，而不叫风景和静物。中国人把一切都当成了人。妖精也是人，鬼也是人，神仙也是人，《西游记》、《聊斋》、《红楼梦》……林妹妹都是一棵草，草不是物品，是活的东西，是懂得爱和情感的。

 

当山没有棱角的时候，说得不确切，其实是当山秃顶了的时候，江河枯竭的时候，天地合一的时候，统统说的是海枯石烂的时候，山崩地裂的时候，世界末日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才会与君断绝。其实就是今生今世不会分离：长命无绝衰。或者说是天长地久。

 

冬雷，夏雪，这些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至少在中古时代人们有限的人生经验中和历史记录中，是作为常识存在于人们脑子里的。翻看古人笔记，里面确有关于“冬雷”的记载，因为其极其罕见，所以按照迷信的说法是，那一年一定有离奇事件的发生。

 

但是我们看了史料，那一年往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至于夏雪，更是罕见，但是今年，农历的丁亥年，我们确实同时经历了“冬雷”和“夏雪”。去年春节前后，我在家乡就亲历了隆隆的雷雨，而今年的盛夏，则飘起了索索的雪花。你只能惊叹自然的神奇。

 

其实不管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还是夏雨雪，在今天似乎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开矿山，多少的山峰在硝烟中被炸平；建工厂，多少的河流成为了污水；环保是人们不能忽略的切身事件。

 

然而更严重的，与自然环境恶化相生的，是心灵环境的恶化。人与人之间渐渐失去了信任的基础，人情越来越淡薄，人们为财富而疯狂，家庭破裂和婚变，在我们的身边，此起彼伏，俯仰皆是。还有谁珍视人与人之间岌岌可危的情感，还有谁用心呵护山盟海誓的爱情？

 

没有谁是天使，没有谁来挽救。我们自己都不相信我们自己。我们的心灵无比脆弱，我们的欲望无穷无极。难道真要等到一句“天地合”，忙碌的人们才能够蓦然回首？

 

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