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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忙种
——农谚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意思是说大麦、小麦等到有芒作物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在即，同时晚谷、黍、稷等夏种作物播种最忙的时节也已到来，所以农民们这个时刻都顶着烈日骄阳挥洒汗水忙碌于田野，一边采收夏麦，一边播种秋谷，过时则误，故称“忙种”了。

而我们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手捧圣贤书，径自经营那所谓“脑力劳动”的活计，对劳动人民的认识限于书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说这些当然不是让我们这些“文化人”妄自菲薄，再次给自己套上臭老九的帽子潜行在田间肩荷粪肥接受思想改造。我要说的是，我们也在劳作，同时也要知道农民们的劳作之勤恳，不要让自己懈怠，多上一份心，多增一分思索。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耕耘的是怎样的田地？

浙江大学的老校长竺可桢的这句名言被堂堂正正悬挂在图书馆的正厅：各位同学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到浙大来做什么？将来毕业后要做怎样的人？现在想来不是仍然掷地有声么。我们念了许多书本，也算在知识的沃野里徜徉和耕耘了十数年，那么辛苦为什么？为答谢父母师恩，为报效祖国，为理想前途，为爱情金钱，都有道理也都无可非议。只要不是死钻牛角尖，并且能够敞开心胸不很盲目地前行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给他人带来损害，我看都很不错。

就只怕那种十分狭隘的心理，偏执地近乎失态，到头来便迷失方向害人害己，而除此以外再无所桎梏。因为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人哪怕是读书人都达到一样的层次一样的思维模式一样的思想境界，不能把大家都塑造成一模一样的人。世界不也走向多元化么？只要不再出个法西斯一样的集权专制就好。

我们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的，自然免不了接触和思考文艺，人生，和整个社会。我们在这样广袤的田野里劳作丝毫不见得轻松，可是现在那么多的人却显得很舒适惬意了，文学（广义的）是最能显示一个时代之变迁和人文精神变化的元素，现在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文学？无非两类最走俏，一类是贵族化的，一类是流民化的。前者沉湎于金钱，性欲与幻觉，那样一种“小资”的糜烂气息掩人口鼻；后者陶醉于胡闹，扯淡和搞笑，耽迷在玩世不恭无所谓的态度里而失去本我。这就是我们时代的全部？

于是有人发出关怀弱势群体的呐喊，于是所谓的地下电影，地下音乐，地下诗人……以道德光环为自己着装粉墨登场。这是我们时代所最需要的？一个浪花打过去，又是下一个，渐欲迷人眼。在媒体和公共领域光怪陆离的林林总总多少让沉静下心思的观众迷惘：孰真孰假？谁活腻了？正常人哪去了？

让变态者变态，让正常人正常。我坚持相信这个时代，和以往所有的时代一样，真正的文艺，是属于智性真实的人民的。既非腐朽的贵族亦非颓唐的流民。周作人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贵族文学）太乐天了，对于现世太满意了，几乎有点出世了，（平民文学）太是现世利禄的了，没有超越现代的精神……文艺当以平民精神为基调，再加以贵族的洗礼，这才能造成真正的人的文学。”我想现代里的情形根本上还是未曾有何本质上的变化，只是那贵族的未见得贵族起来，而平民的益加平民乃至于流。

在无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作品里我几近作呕，而一味地消遣打趣无所事事只能叫人无奈摇头，我们人群里，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不是依然沉默着么？我们就不能拿出点超越平民和贵族的气概，坦荡且认真地面对人生和我们周遭的世界么？

周作人说：“好广大肥沃的田野摊放在那里，只等人去耕种。国内有能耐劳苦与寂寞的这样的农夫么？”

我也期许着，今天是芒种，这理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