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有人放着Bille Holiday的唱片。她唱着I am a fool to want you，转音处藏着小小哽咽 。忘了喝什么酒，仿佛是Talisker 12年威士忌，权威品酒大师Michael Jackson说它闻起来有“类似轻佻女子皮包散发的香味”——大约是因为隐约的熟桃子甜，在皮革里渗透了暧昧柔软。但入口却是一股强悍泥煤气息，让人欢喜得忍不住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身边有人靠近，“你的香水，是Tom Ford？”

有点惊讶，点点头。

音乐一曲还未结束，酒刚刚经过喉咙携带辛辣滑落，手指放在台面上仍随着拍子轻轻弹着。他的面目尚不完全清晰，只有衬衫的浅蓝异常洁净，周围没有人转睛瞩目。

而某种信号已被秘密释放，完整接收。

Tom Ford Black Orchid。黑色扁瓶，金色牌子，2006年出品，Tom Ford离开GUCCI自创个人品牌后的第一支香。我喜欢第一次，第一件设计作品，第一本小说，第一首曲子，再如何调整修饰，都有无法压制的个人特色，尚不舍得与现实世界妥协。

也许这是Tom Ford内心中那个女版的自己。香草甜腻，麝香深邃，混合成醇厚性感，闻得到时间历练，把所有疯狂都漫不经心地表达。虽然它叫“黑色兰花”，但没有兰的清冽，只有浓稠馥郁，近乎邪恶。

被这种戏剧性的气味深深迷恋，无法自拔。尤其穿衬衫时喜欢用它。

“太侵略了。”他笑，“所以记得住。”

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在闹哄哄的小酒馆里，那人曾兴高采烈地向我展示刚买的求婚戒指——极精巧法国设计，秀气，不俗套，当然是给别人的。

关于我如何长久的，不懈的，扮演亲人知己角色，我自己也不得而知。开头总是忿忿，后来觉得人生不过是经过一个又一个人，有缘遇见已经难得，至于发展成什么关系，并不受个人意愿控制。

见过世界广阔，就学会了放手。

除了这一味Black Orchid，有时也将Jo Malone的玫瑰香水与LE LABO的广藿香精油混起来涂在手腕上。前者明媚清甜，没有半点杂质，后者则闻起来有种古董店味道，藏了许多欲言又止的故事。有趣的是两个品牌都出单纯味道产品，鼓励消费者混合使用，并不容易产生怪味，反而有种开到荼蘼的婉转意境。

气味犹如灵魂，相对自由空气，几乎转瞬即逝，却又能跟随特定的人物和事件留下深刻印记。从青草花香，到檀木琥珀，不知不觉一路颠簸沉淀，人还是这个人，嗅觉却早已开始转变。

一招一式，全都是写给自己的情书。

“这香水对你有什么特别记忆吗？”我问。

“没有。”他耸肩，“有个朋友送了我一瓶，说是天下无敌，男女通杀。擦了它足以天雷勾动地火。我一直觉得太甜，今天才发现，啊，它原来是女士用的。”

瞬间建立在物质上的惺惺相惜与动人调情开头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女人的想象力果然可以飞跃千山万水。我乐得几乎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看着我，满脸莫名，但还是跟着一起笑。

但他的衬衫还是很动人，这个我并没有说给他听。时日尚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